再次,发扬民本思想,肯定改革作用,提供人们深思。 “民本”,是中国古老的思想传统之一,也是一个史学思想传统。《尚书》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五子之歌》),“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泰誓》)的话,意思是,老百姓是国家的基本,民心向背决定着君王和国家的安危。《诗经》上说:“官民宜入,受天之禄。”(《大雅·假乐》)意思是,只有对民有德的人,才能得到老天的辅助和禄位。这是传统的经学思想。古代史学家大多遵奉这种民本思想。他们往往记述及民心向背决定国家兴亡或君王安危。司马迁强调为政者要顺民意,得民心。他写秦汉之际的历史,论秦亡汉兴,主要在于民心向背,秦酷刑法,民众反之,故秦亡;汉“承敝通变”,“使民不倦”(《史记·高祖本纪》),民心向之,故汉兴。班固重视民生问题。他说:“要在安民,富而教之。”(《汉书·食货志》)这八个字,是他史学思想的一个要点。意思是,首先安民,使社会安定而不骚乱,百姓安居乐业;再是富民,使百姓足衣足食,藏富于民,民富则国富;还要教民,使民知礼守法,安富戒侈,使社会有良好的风气。如果办到,国家自然兴盛;若办不到,必然衰败。马、班这种思想,对后世史学有良好的影响。 郭沫若史学,把古老的“民本”思想提到新的高度。他认为民众斗争是历史上改朝换代的决定性力量,说:“历代的改朝换代本来都是人民的抗争。特别鲜明的不是秦朝的灭亡吗?”(《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导论》)又认为人民是历史变革的主力他探讨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转变,明确地提出这个观点。如说:“时代长远,史料丧失,各国变革的详细情况不大明了。但有一点是值得重视的:随着私田的大量垦辟。在公室和私门之间不断地展开了争夺人民(主要是农业劳动力)的斗争。在春秋末年,各国的私门每每反用大斗小秤的办法;同公室争夺人民。他们用大斗出、小斗进,大秤出、小秤进的办法以笼络人心,把公室的劳动力抽成一个真空。这样私门终于把公室吞并了,所依靠的主力军其实就是人民,是人民的力量完成了由奴隶制转变为封建制的历史使命。”(《中国古代史的分期问题》)他有一度还提过“人民本位”是评价历史人物的标准(参考《十批判书·后记》、《青铜时代·后记》、《历史人物·序》等)。所谓人民本位,就是以历史人物的社会活动和人民利害的关系,来判定其善恶贤奸。这显然是民本思想的发展。他在五十年代强调评价历史人物当视“其对历史发展所起的作用”(《关于目前历史研究中的几个问题》)为衡量尺度,也没有排斥“人民本位”的思想。如他评价曹操,认为:“事实上他能够恢复封建制度下的生产秩序,把人民从流离失所的情况扭回来,从历史发展过程来说,在当时倒是进步的事业。”(《替曹操翻案》)这就把有利人民和历史作用两者结合起来了;因为两者的基本要求,都是把握历史人物的社会活动要有利于人类根本的利益,本来就没有多大矛盾。 改革,只要符合历史需要,有利当时社会,推进历史发展,自然是进步的事业。我们这里谈的,就是指这种改革;而不是指那种坑民害国的倒行逆施。春秋时代鲁国的“初税亩”,战国时代秦国的商鞅变法,汉魏之际曹操的屯田政策,北宋年间王安石的变法,对当日社会或历史发展,都或多或少地起了一定的历史作用。古代史学家对历史上的改革评价不一,或讥或颂,或是或否。讥者非者,鼠目寸光,毫无史识,充分暴露其保守态度。颂者是者,眼光非凡,具有史识,但也颇有局限性。如司马迁评商鞅变法:一方面,说变法效果好,“秦民大说(悦)”,“家给人足”,“乡邑大治”,“秦人富强”,肯定商鞅变法的作用。另方面,又说商鞅“天资刻薄,”打击保守势力,足见其“少恩”。(均见《史记·商君列传》)这话就天真欠妥。 郭沫若对历史上的一些改革,具有卓异不凡的通识,运用唯物史观,多作了恰当的评价。如论评商鞅变法:“秦国是在秦孝公十二年(前三五○年)由于商君的变法,‘废井田,开阡陌’,重耕战,图富强,才扬弃了奴隶制而转入封建制。”“秦自孝公以后至于始皇,相传六代,沿守着商君的法制,奖励耕战,勤俭建国,发奋图强;又加以得到地理上的形势,居高临下,俯瞰着关东六国,远交近攻,进行蚕食;而关东六国则与此相反,法制不定,内乱时起,互相攻伐,彼此削弱,终至遭到秦国的各个击破。因此,秦虽变法最迟,而却收到了最大的成功,变法以后仅仅一百三十年,在秦始皇的手里终于完成了统一全中国的的大业,同时也完成了此后统治全中国二千多年的中央集权的大封建局面。”(《中国古代史的分期问题》)这不仅确定了商鞅变法在奴隶制转变为封建制过程中的历史地位,而且还充分肯定了它的历史意义。 再如评论王安石变法:“王安石为相后,就雷厉风行地实行他的主张”,进行变法。当时宋政腐败,贿赂风行,百姓遭殃。“王安石的变法,也就是在拯救这种毛病……其最高的目的是想达到‘均天下之财,使百姓无穷’。他是想由上而下来革命,结果没有行通。这也证明他的路向是错了。这是历史条件的限制。”(《王安石》)这既肯定了王安石变法的进步性,也指出了它的局限性,实是一分为二的。 郭沫若通古今之变和以史为鉴,有明确的宗旨和方向。他说:“研究古代,在阐明历史发展规律,以破除迷信。其优秀遗产,则挹之以益今。否则将沉溺而不返矣。”(为《考古学报》的题词,见《考古学报》1958年第2期)他的通识,启发人心智,有益于社会,能促进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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