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左传》的作者 《左传》的作者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这里分三点作以论述: (一)《左传》的原作者是孔子时代的左丘明 首先记载《左传》作者的是司马迁,据上文所引《表序》,他说《左传》作于孔子时代的左丘明;其次是刘歆,他在移书中说“《春秋左氏》,丘明所修”;再次是班固,《艺文志》说左丘明与孔子一同“观其(鲁)史记”,“论本事而作传”,在列出“《左氏传》三十卷”后,自注曰:“左丘明,鲁太史。”这三人,尽管司马迁受了董生的影响,刘、班则倾向古文经,在成书问题上,他们都持一定偏见,说《左传》为解经而作成; 但他们两位是史官,一位是校书官,大都躬入秘府,见到了《左传》秘本,都说《左传》作于丘明,可见秘本《左传》署有作者左丘明,这一点不会有何偏差。当时,与古文经对立的今文经学者,据《汉书·刘歆传》,西汉博士仅“谓《左氏》为不传《春秋》”,无人否定《春秋左氏》丘明所修”;东汉博士范升说“《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后汉书·范升传》)可见两汉今文博士亦认《左传》为左丘明所作。汉代无论史家还是经今古文学家口径一致,都说《左传》作于丘明,本来没有疑问。 唐代啖助、赵匡师徒,始对《左传》作者左丘明提出异议。赵匡以后,据说王安石作《春秋解》一卷(已佚),证左氏非丘明者十一事。郑樵作《六经奥论》,设八验谓左氏非丘明。至清今文学者攻击古文经,《左传》作者就更成问题,一直纠缠不清。纵观古今学者否认《左传》作于丘明,理由无非是《左传》记事终于智伯,预言应验至于战国,“庶长”、“不更”出于商鞅等。其实这些都是不足为据的,有《四库全书总目》的两句话也就基本解决问题:“经止获麟,而弟子续至孔子卒,传载智伯之亡殆亦后人所续。《史记·司马相如传》中有扬雄之语,不能执是一事指司马迁为后汉人也。”《史记》前有司马谈开创,后有褚少孙等续补;《汉书》则历经班彪、班固、班昭和马续四人之手。汉代史书尚且如此,何况先秦。甭说先秦史书,就是子书,又有几部出于一时一人之手?没有必要苛责《左传》作者。 古书中往往掺杂后人笔迹,本是正常现象,为去先秦未远的汉代学者所深知,所以他们一致肯定《左传》作于丘明,竟因其中有后人笔迹而去怀疑原作者。唐代以后的学者追究这类后人笔迹,不足以构成推翻原作者的证据。基于这一观点,《左传》作于左丘明的问题可以确定下来。 (二)左丘明作史与孔子作经的关系 左丘明是年长于孔子的鲁太史,他在孔子之前编纂了鲁史,而孔子作《春秋》是在其后抄袭而成。 第一,《论语·公冶长》云:“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论语》中这位左丘明是不可否定的。观孔子语气,显然是在教育弟子的场合所说;先人后己,进行攀比,对左丘明很尊重;孔子弟子中查无其人,孔子也无须如此尊重弟子或晚辈;看来象乎长辈,起码要年长于孔子。所尊原因,是他具有实事求是、耻于面谀的高贵品德,这一正直君子颇与刚直不阿、书法不隐的先秦史官一致;孔子既在弟子面前攀比他,弟子必熟知其人,孔门教学不免要与鲁国的文化人物发生关系,而当时史官掌握鲁国文化;班固所说的“鲁太史”恰恰印证了这一身份。一言敝之,左丘明是与孔子同时而年长于孔子的鲁太史。由此可见,他作史必在孔子之前,而孔子因鲁史所作《春秋》则是在其后抄袭而成。 第二,《汉书·艺文志》云:“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孟子·离娄》云:“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同是《春秋》,时间、内容、文体却不相同。从时间看,一是“古之王者”,一是“诗亡然后”;内容上,前者为“慎行”而记“君举”,后者则越出本国而“齐桓、晋文”;文体上,前者是一些未成史体的记录资料的保存或排列,后者则完全形成了“其文则史”的历史体例的著作。这是修史的两个不同阶段,照孟子之言,分界就在“诗亡然后”的春秋末期。在此之前,所谓《春秋》仅是史料形式;在此之后,才有史体形式的《春秋》。从见存于世的史体《春秋》均出于春秋末期以后来看,证明孟子所言不差。《左传》昭公二年记载:“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韩宣子聘鲁,时值史料形式的《春秋》阶段,他仰慕鲁史官所存资料完备(其中鲁史记录资料应始于鲁之建国),故有周公周礼的赞叹,他所观的鲁《春秋》,正是《艺文志》所说的《春秋》,即史料形式的《春秋》。五十九年后,孔子作《春秋》,时值史体形式的《春秋》阶段,他所因袭的鲁史,已经不同于韩宣子所见,而是一部“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的新《春秋》了。这部新《春秋》,必然出于孔子时代而年长于孔子的鲁国史官,与左丘明的情况吻合。我们看《左传》,称鲁皆曰我,完全是鲁史官口气;上限断自隐公,不始于鲁之建国;内容却又大大越出鲁国,而是齐、晋、楚等诸国争霸,此兴彼衰,政治、军事、外交靡不尽载。孔子所因鲁史,虽然远非《左传》的现存面貌,但主体内容是一致的。孔子的抄袭,在他自己也直言不讳,“其义则丘窃取之”无非是说,抄取它的材料,加上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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