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讨邹衍、刘歆五德之异义时,对邹衍--《吕氏春秋》《五德相胜图》,刘歆《世经》-《潜夫论》之《五德相生图》,以及孙膑的《五壤相胜图》三者的五德学说之异义,画图以别之,分类以比较,指出:第一,邹、吕之五行相胜始土,不始木;其他则首德始木。第二,邹、吕以土克木,木克金;孙则以金克木,木克土;刘则水生木,土生金。第三,邹、刘皆以解释历史;孙则否(第20页)。使三派学说一目了然。他更将邹衍《五德终始》与刘歆《世经》中关于德与帝王的对应关系列表以明之。晋初修史,朝野上下热烈讨论晋朝起始时间与正统关系,饶氏根据各种史料记载,去繁就简加以归纳,指出晋初修史有三种意见:第一,以(司马炎)泰始(公元265年)为断,第二,以正始开元,第三,以嘉平起年(第24页),使此一问题简单明了。饶宗颐还对陈师道《正统论》中的正统类型作了归纳:第一,有其位而不一者--东周;第二,有天下而无位者--齐、晋;第三,有其统而为闰者--秦、新;第四,无其统而为伪者--魏、梁;第五,上下无所始终者--南北(第42页)。南宋以后,正统观的讨论意见纷纷,饶氏便用归类去纷的方法一举解决,指出:“朱子而后,正统问题,讨论仍极热烈。归纳诸家之说,考其兴起之缘故,有下列三端”:第一,对朱子《纲目》提出斟酌者;第二,元廷修辽、金、宋三史,朝野人士提出不同意见者;第三,明初学人,就正统问题重加讨论者(第51-52页),然后一一展开,有条不紊地分类叙述。 第三,推理缜密,辨析入微。饶宗颐常常从文本的学术思想加以考证。如有人认为南宋郑思肖《心史》是伪书,饶氏则辨析道:“按其所援引有关史籍,仅及宋人而止,则作者似不可能为明时人,因元、明以来此类续《纲目》之著述,已车载斗量,何庸著《正统通鉴》耶?”“是书深严夷夏之辨,主张《北史》宜黜曰《胡史》,《南史》宜崇曰《四朝正史》。论者谓是明人依托。余所见有崇祯十二年己卯吴门刊本,张国维序刊。徐树丕世居苏州阊门外,其《识小录》记戊寅冬承天寺浚井得铁函事甚悉。顾亭林作《井中心史歌》。而《四库提要》误以陆坦始为刊行,又从徐乾学说,以为海盐姚士粦所伪托,说亦非,余嘉锡已详辨之(见《辨证》卷二十四)。清代及近贤,多论此书为伪,惟余氏独持不同之见,今从其所提及之史书观之,并无受元、明人影响之痕迹。其秉正论史,大义凛然,安得目为伪书而废之乎?”(第49页)再如饶氏对姚燧《国统离合表》作介绍时,因为是书已佚,只有《牧庵集》卷三存序一篇,其中指斥朱熹的《通鉴纲目》系年在正统观上有延康、章武、至德三失,但更无其他材料可资说明,于是饶氏笔锋一转,指出“燧为杨奂之婿”,接着引出《元史·杨奂传》关于杨氏所著《正统书》及其反对朱熹正统观等主要观点,以此暗示姚燧正统观可能受到杨奂的影响。但由于没有确切证据,因此作者并未遽下断语,反映其治学之严谨。 饶宗颐研究史学正统论的依据是各种历史文献,包括地上的和地下的,中国的和异域的。由于草创及无所依据的缘故,饶宗颐只能从搜集原始史料着手,展开对中国史学上之正统论的研究。为达此目的,他漫游亚、欧、美三大洲,“淹贯乙部,旁通别集,为独立之探究”。作为一名著名的历史文献学家,作者善于利用各种文献以为研究之资,做到了“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注:陈寅恪:《王静安先生遗书序》,《金明馆丛稿二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219页。) 第一,饶氏擅长用出土文献治史,在研究正统观时也注重将地下文献与地上文献相结合,重视考古材料的运用。在证明统纪之“纪”有天文之义时,即用马王堆三号汉轪侯利氏墓所出土帛书《五星占》在总结土星时的话“卅岁一周于天,廿岁与岁星合为大阴之纪”为证据,证明“此‘纪’字之文天(疑为天文,论文作者注)意义”(第2页)。再如,作者在证明五德终始之说“实当起于子思”时,根据《马王堆老子甲本》后具有子思思想的《佚书》“胃(谓)之德之行。不刑(形)于内胃之行……德之行。五(行)和胃之德,四行和胃之善”等文本,证明五行始终之说非始于邹衍。 第二,注重异域文献的利用。饶氏在介绍诸葛深编《绍运图》一卷时,用日本文献加以证明:“日本有《历代帝王绍运图》一册,前有熙宁九年会稽乡贡进士虞云序,原系北宋本。列举三皇以下历代帝王名氏,终于五代。室町时代及庆长年间,叠有覆刻,或即根据诸葛深之《绍运图》”(第46页)。饶氏在研究“宋人统纪之学影响且及邻邦”时,还用韩国文献《益斋乱稿》说明高丽李益斋所受的影响。同时指出:“韩国史籍若《四国史记》、《本国编年纲目》等书,体例皆沿袭于华。Micheal C.Rogers有文详论之”(第56页)。再如作者介绍宋绍熙元年黄裳所献之《帝王绍运图》时,指出此书直系正统,起于夏,历商、周、秦、汉、新莽、后汉、三国魏、晋、隋、唐、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至大宋,大抵取司马光之说,别有说明附刻于图之下方。并用异域文献解说道:“法国沙畹(E.D.Chavannes)于一九一三年尝将《绍运图》拓本印出,加以注释,刊于所著L'instruction d'un Futur Empereur de Chine en L'an 1913,由铭文研究院出版,则此书之西传者也”(第47页)。 第三,注重搜集和应用珍本和古本文献。饶氏曾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查阅了“外间所罕睹”的朱权《天运绍统》、徐奋鹏《古今正统辨》等藏本。在探讨宋嘉定间沈枢撰《通鉴总类》所蕴含的正统观时,曾搜集并阅读过该书的元刻本:“书尝镌板于潮阳,楼钥为序。余所见者,为元至正二十三年平江路儒学刊本。”并且该本还经清代著名学者钱大昕题过跋,是一个颇为珍稀的本子(第47页)。饶氏还搜集过比元刻本更为珍贵的古代抄本。王惟俭《宋史记》现存抄本,藏于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中,饶氏不仅阅读,而且还“今录凡例于资料三,以供参考”(第73页)。为了研究历史上的正统观念,饶宗颐在资料上可谓是穷尽搜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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