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注:三王之道若循连环,周则复始,穷则反本,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成《春秋》,绌夏存周,以《春秋》当新王。损周之文,益夏之忠,变周之文,从殷之质,兼以三王之礼以益百世,有王者起,取法《春秋》,拨乱致治,不于是见乎?(32) 按,朱熹《论语集注》认为,“三纲五常,礼之大体,三代相继,皆因之而不能变。其所损益,不过文章制度小过不及之间。”(33)戴望此说与朱熹观点相悖,经过戴望的注释,《论语》被改造成了今文经。 王闿运(1832-1916)素不喜理学,治学主今文,著有《春秋公羊何氏笺》、《春秋例表》、《论语集解训》等。他选择今文经为治学方向,与对汉、宋学的认识有关。王闿运的弟子陈兆奎序《论初学阶梯》时说:秦、汉以后,群言淆乱,“马、郑失于破碎,程、朱病于空疏。儒林与文苑分驰,从政与问学同敝。去圣久远,宏旨末窥,古今之道体将为天下裂。”至王闿运出,恢张绝学,综百家而一贯(34)。这一说法未免过分夸大王闿运的学术地位,但却道出了王闿运不满于汉、宋学现状与尊奉今文经学之间的关系。王闿运在与友人的书信中说:“嬽运平昔不攻宋学,以不相为谋之道,惩辨生末学之言,凡所著述,未涉唐后,缘论禅语。”(35)实际上,王闿运治经的反理学倾向非常强烈。他曾多次批评训诂、考据、性理诸学皆无关经学,不切实用。他认为这些学问均不合“帝王之学”,尤对程朱理学的“八条目”之说尤为不满: 治世有要,立身有本。行政应务,皆粗迹也。儒者知其然,而以平天下本于诚意,则又悖矣。大学之教专在格物。格物者,来归者众也。不曰人至民归,而物格,以物兼中,明非欲人之附己也。事不虚至,必有人矣,故物格即民亲。在位则民之,在学则物之也。修平之本莫过求贤,得贤而万事理。所以得贤,则必致知。知不自悟,必由于物。物来亲我,乃知善恶。初非尽通万变,乃后可变帝王。而虚语天人,高谈性命,探原索隐,亦究何为?(36) 为抨击程朱理学,他专门作《论语集解训》20篇,罗列《论语》十大弊端,认为其言悖、诞、亵、歧、拙、复、固、陋、戏、愚: 夫君旲大礼而曰吾不欲观,开国圣乐而曰武未尽善,则其言悖。匹夫论帝王而吾无间然,己方在难而曰天生德,又曰文不在兹,又尝欲使弟子南面,则其言诞。身有至德,而欲人好之如色,则其言亵。学而不厌可谓云尔,又曰学而不厌何有于我,则其言歧。吾不与祭如不祭,则其言拙。雅言诗书,又曰皆雅言也,见齐衰者,又曰见之,则其言复。去丧则佩玄冠不吊,似初未闻者,则其言固。请车为椁,既已不伦,许则徒行,又何其惫。若此之类,其言近陋。冠者五六,童子六七,同浴于沂,其言近戏。曾子全身而曰启予手足,岂欲小子目验乃后不诬。若此之类,其言实愚。(37) 需要指出的是,王闿运反理学思想受到老、庄学说的影响。王闿运学术思想的一大特点是引庄入经,儒道互补。他尊老、庄而斥程、朱,对程朱理学家的“道学”深为不满。如他在《庄子注序》中说:“孔子之书,传者《孝经》、《论语》,皆空言,自是徒众益务于论道矣。”(38)《孝经》、《论语》是理学家宗奉的经典,而王闿运则指责它们空疏无用。王闿运以庄证儒,认为道不可谈,宋儒所谈道学乃异端,故宋学为无本之学,并作《庄子七篇解》,以明圣人不言性与天道之意。 廖平(1852-1932)经学思想多变,晚清时期大体完成四变,即“平分今古”、“尊今抑古”、“小统大统”、“天学人学”。从大的方面说,廖平所变者主要是经学思想,即对于今、古文经的看法,而他对理学则基本持否定态度,绝少尊重程朱学说。他曾极端地表示:“宋学则如炭气有毒,中者非死则病。”(39) 批评程朱理学舍传从经。在经学典籍中,传为解经的重要形式,以至于某些传也获得了经的资格。宋儒为阐发自己的学说,轻传重经,甚至有人提出“舍传从经”之说。光绪十四年(1888),廖平著《公羊补证》,主张合通三传,提升公羊传的地位,而程朱理学家“舍传从经”的做法受到抨击:“宋以后儒者不知经之取义不必尽符事实,乃有舍传从经之说,以传必同经为准。既曰苟同,但就经立说可矣,何须考传?故有独抱遗经,束阁三传之派。”他认为,宋儒“所称性命学,全为误解经传,非果出于圣人”(40)。 批评程、朱的《大学》定本及“格致”传。二程以《大学》古本多有错简,写为定本,朱熹又以为有脱文,而补“格物致知”传。廖平《公羊补证》指出,二程定本与古本相较,不足为据,朱子补传不合《大学》本义:“《大学》格致本义,谓欲平天下,必先治天下之国;欲治一国,必先齐一国之家;欲齐其家,必先修其一家人之身,故治平之功先从修身起,谓国与家中所积之身,非皇帝一人之身。一身正而天下国家自平治,如八比家所有感应话,皆宋人误解,天下古今,不唯无此事,并无此理。”(41) 抨击宋学空疏无用。廖平批评宗宋学者名为恪守圣人之道,实则贻误君国。他明确指出:“考宋人言心言性,无济时用。”(42) 廖平还通过以今文经学重释和改造《四书》,达到批判理学的目的。他的《公羊补证》以《大学》为皇帝专门之学,明确反对宋儒以之为道德入门书籍。《知圣篇》重在阐发《论语》、《孟子》的微言大义,他自称,“学人囿于旧闻,于二书(指《论》、《孟》)微言,最为奇险者,视为故常。一经洗伐,如震雷发人猛省,乃知《论语》多属微言,为六艺之锁钥,非教人行习之书”(43)。为发挥《论语》的“微言大义”,他又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作《论语汇解凡例》28条,成《论语微言集证》4卷、《论语汇考》6卷、《论语集证》4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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