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双屿的人口,平托称有3000多人,其中葡人1200名,学者也多认为是夸大之词。然而,据中国方面的记载,嘉靖二十七年(1548)四月明军克破双屿之后,“浙海瞭报,贼船外洋往来一千二百九十余艘”(38)。在双屿活动的中外私商帆船如此之多,估计其人数应不下数万。另嘉靖二十六年(1547),“林剪自彭亨诱引贼众驾船七十余艘至浙海,会许二、许四合为一踪,劫掠沿海地方”(39)。来自彭亨的“贼众”当在数千人以上,其中不少是葡萄牙人自无疑义。又据嘉靖二十七年六月朱纨奏称:“近报佛郎机夷船众及千余,两次冲泊大担外屿。”这些“佛郎机夷”,“皆自浙海双屿驱逐南下,无五澳人(指福建私商)在内”(40),与平托所记完全一致。明人王世贞亦记:“舶客许栋、王直等,于双屿诸港拥万众,地方绅士,利其互市,阴与之通。”(41) 双屿诸港中外私商达万人以上,平托称双屿一地有3000余人,当不为过。此外,自从葡萄牙人与中国私商李光头、许栋等盘踞双屿九年期间,“营房、战舰无所不具”(42)。如果双屿诸港私商达万人,那么平托称葡萄牙居留地建有房屋1000所,应是可信。明军攻克双屿后,“将双屿贼建天妃宫十余间、寮屋二十余间、遗弃船只二十七只,俱各焚烧尽绝”(43)。此“天妃宫”,当包含天主教堂在内,仅天妃宫和天主教堂就达10多所,可见当时岛上人口之多,建筑之盛了。战后,朱纨登岛巡视,报称:“双屿港既破,臣五月十七日渡海达观入港,登山凡逾三岭,直见东洋中有宽平古路,四十余日,寸草不生,贼徒占之久,入货往来之多,不言可见。”(44) 这也证实了平托对双屿贸易之繁荣的记载。 葡萄牙人对日贸易的开辟,使双屿成为联结东南亚、中国东南沿海、日本大三角贸易市场的中心,促进了双屿国际贸易的繁荣和葡萄牙人居留地的发展,来自亚洲各地、甚至欧洲的商品都在这里交换、中转和集散,东亚海上贸易体系终于破土而出。无疑,这个以双屿为中心的海上贸易体系是一个新兴的、生机勃勃的、近代意义上的世界贸易体系,它对传统的、没落的、古代的朝贡贸易体系而言,不啻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它是如此接近中华帝国的心脏,而又完全不受中央集权的控制。如果任由其发展,不仅将导致明王朝丧失东亚海上贸易的主导权,而且势必导致明王朝苦心经营的整个朝贡贸易体制的解体,甚至最终导致封建主义中央集权的崩溃,这是明王朝统治者所不能容忍的。因此,双屿港的兴起自然引起明朝统治者的关注,认为必须加以打击,甚至予以摧毁,朱纨事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说到底,朱纨事件是近代的与古代的两种贸易体系之间对立和冲突的产物。 三、朱纨出巡闽浙 正当双屿港蓬勃发展,中国私商、倭人和葡萄牙人在闽浙沿海大肆从事走私活动,甚至“无法无天到开始大肆劫掠,杀了些百姓”(45),东阁大学士谢迁在余姚的宅第亦“遭其一空”,明朝备倭把总指挥白濬、千户周聚、巡检杨英也被掳(46),明朝在东南沿海的统治面临着失控的危险之际,明朝廷派遣右副都御史朱纨巡抚闽浙,以图恢复“秩序”。 1.朱纨其人 嘉靖二十六年(1547),浙江、福建海盗、倭患大作,明廷勅谕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朱纨:“今特命尔前去巡抚浙江,兼管福建福、兴、建宁、漳、泉等处海道提督军务,在杭州省城住札”,以“调度官员,实时剿捕防御”(47)。嘉靖二十七年(1548)四月,又给朱纨旗牌,授其便宜行事之权。朱纨,字子纯,号秋崖,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据《明史》本传载:“正德十六年进士。除景州知州,调开州。嘉靖初,迁南京刑部员外郎。历四川兵备副使,与副总兵何卿共平深沟诸寨番。五迁至广东左布政使。二十五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明年七月,倭寇起,改提督浙、闽海防军务,巡抚浙江。”可以说朱纨的军事生涯始于四川兵备副使,其职“专一整饬兵备、综理粮储、操练军马、抚治羌夷”(48),同时,嘉靖皇帝还给予其“从宜处之”的权力;巡抚南赣,全称为“巡抚江西南安赣州、福建汀州漳州、广东南雄韶州惠州潮州各府及湖广郴州地方”,职在“提督军务、抚安军民、修理城池、禁革奸弊”,以及严督相关官员剿捕盗贼(49)。在这些职位上,朱纨积累了大量与寇盗土匪势力斗争的经验。一直到巡抚浙江之前,朱纨的政治生涯都是很顺利的。 朱纨到闽浙之后,针对严重的海盗倭患,采取了以下措施: (1)行令禁革,以清弊源。朱纨严禁乡官之渡船,他认为夷贼不可怪也,可恨者林希元等地方官绅,“不惜名检,招亡纳叛,广布爪牙,武断乡曲,把持官府。下海通番之人,借其赀本、藉其人船,动称某府出入无忌,船货回还,先除原借,本利相对,其余赃物平分,盖不止一年,亦不止一家矣”,“漳泉地方,本盗贼之渊薮,而乡官渡船又盗贼之羽翼……惟不禁乡官之渡船,则海道不可清也”(50)。故欲治海防,不可不禁乡官渡船,以清弊源。于是,朱纨采纳了“佥事项高及士民言”,“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51)。朱纨的这个措施严重触犯了地方乡官的利益,这是日后朱纨获罪的重要原因。 (2)重保甲之令。朱纨认为:“倭寇、番夷、佛郎机等贼倚海为窟,出没不时,诚难底诘。然此等非藉漳泉之民,虽不禁之,亦不来也。”朱纨经过认真思量,虽明瞭可能面临的讹言诽谤和各种压力,但在“惟不严海滨之保甲,则海防不可复也”的情势下,终于嘉靖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八等日,督率有司推行保甲。他认为:“惟沿海官兵保甲,严加防范,使贼船不得近港湾泊,小船不得出港接济。贼船在海久,当自困,相机追击,乃胜算耳。”严格保甲制度,很快收到了一定的成效,“旬月之间,虽月港、云霄、诏安、梅岭等处,素称难制,俱就约束”(52)。 (3)整顿军队,加强海防军事力量。朱纨在闽、浙设置了一些军事防御设施,添置了战船,并培养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分驻在各海防要塞。朱纨首先令各寨澳清查、修复破损舰船。福建铜山等水寨原有舰船大部分已不存在,尚存的也不能出海。经过整顿之后,铜山水寨能出海的船有10只,玄钟澳5只,浯屿寨15只,南日山4只,小桯7只,烽火门13只,各寨在修的还有25只。其次,收买查禁的违式双桅大船,充作军舰。再次,朱纨在辖区内募乡兵,募民船,也从广东购买乌尾船等大船,以壮军威。 (4)挟“便宜行事”之权,“重典施于治乱堪定”。朱纨认为:对“夷狄”,“不可以中国之治治之,入贡则怀之以恩,入寇则震之以威,谓之化外”(53)。朱纨严厉打击佛郎机、倭寇、中国海盗等海上势力,执法甚严,以剿灭斩杀为主,以安抚为辅,他主张:“重典施于治乱堪定,然后抚绥。”(54) 然而,重典必然滥杀,后来“擅杀”之罪成为导致朱纨受劾入狱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在整顿海防的基础上,朱纨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矛头直指双屿港,打击包括中国私商和葡萄牙人在内的“倭寇”,以恢复明王朝在东南海域的统治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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