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与英国的合作,犹太复国运动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这一事态发展实非《贝尔福宣言》炮制者们的本意,以致有人得出了“这样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结论,即犹太复国主义让英国充当了掩护者的角色”(28)。可见,在双方合作中,犹太复国运动“利用”英国与英国“利用”犹太复国运动是并存的,前者丝毫不亚于后者。 最后,再看一下英国与犹太复国运动之间的矛盾和斗争。英国与犹太复国运动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最终目标不仅不一致,而且几乎是南辕北辙。英国要把该地变成控制三大洲要冲的可靠战略基地,而犹太复国运动在该地建立一个不受他人控制的“大以色列国”。当然,在双方利益并行不悖的条件下,英犹能够实行有限的合作,利用对方促成自己目标的实现。然而,这一合作从一开始就隐伏着矛盾;随着形势的变化,双方利益发生抵触,矛盾爆发,合作便转化为抗争。 从军事上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在中东主要着力于联合实力雄厚的阿拉伯人,而不是犹太人。在英国作了许多工作,特别是对麦加谢里夫作了前述许诺之后,阿拉伯人奋起举行反对奥斯曼帝国的大起义,为协约国在战争中取胜出了大力。只是到了中东战局已定,需要在外交上为战后分赃作准备之时,英国才想到了犹太复国运动。同样,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在战时既寻求英美的支持,也曾向德奥集团求助,只是在察觉英国为夺取巴勒斯坦有求于己之后,才完全转向协约国。在起草《贝尔福宣言》的过程中,英犹双方的不同目标已显露出来。犹太复国主义组织起先想在《宣言》中写上“承认巴勒斯坦是犹太国家”的字样,后降低调门,只要求“承认巴勒斯坦是犹太人的民族之家”。但英国在最后定稿时仅写了“赞成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人的民族之家”,并注明这不能损害巴勒斯坦非犹太人的权益。(29) 《贝尔福宣言》发表后,英犹合作的“密月”实际上非常短暂。1921年,英国在镇压阿拉伯人暴动的同时,也逮捕了主张以暴力手段实现目标的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头目扎波丁斯基,并遣散了英军中的犹太人部队。(30)接着,又宣布约旦与巴勒斯坦分治,并发表了邱吉尔白皮书。这些行动实际上是警告犹太复国主义组织:你的目标必须服从于我的目标。显然,英国当局确实想软硬兼施,逐步将犹太复国运动纳入自己的轨道,变其为驯服的“工具”,然而这一目的并未实现。1922年后,以扎波丁斯基为首的犹太复国主义组织修正派便激烈反对邱吉尔白皮书。(31)该派联合其它一些反对英国改变政策的派别,在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内部形成了一股反英力量,使英犹之间的裂痕日益扩大。以魏兹曼为首的主流虽然表面上继续与英国保持合作关系,但也开始暗中我行我素,为将来可能发生的英犹对抗作准备。1930年的帕斯菲尔德白皮书发表后,反英派激烈抨击魏兹曼向英国“投降”。在1931年召开的第十七届犹太复国主义代表大会上,魏兹曼被迫下台。会后,出任犹太复国主义组织政治部主任的阿罗索罗夫公然提出要夺取巴勒斯坦的“国家机器”(32),表明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内与英国对抗的势力进一步增强,此后英犹之间频频发生冲突。 1936年阿拉伯人武装起义爆发后,英犹双方一度握手言和,共同对付阿拉伯人,但当标志英国政策重大转变的1939年白皮书发表后,双方关系立即急剧恶化,由同床异梦的合作迅速转变为公开的对抗。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宣称白皮书对犹太移民入境的限制无效,继续将大批犹太难民偷运入巴勒斯坦。在耶路撒冷,犹太复国主义极端分子高呼“打倒魏兹曼!”“拥护扎波丁斯基!”还公然诉诸武力,暗杀英国警察。主张联美反英的本一古里安已逐步掌握了犹太复国运动的领导权,并宣布暗杀英国警察是“犹太人开始反抗”英国新政策的“标志”(33)。世界大战爆发后,英犹对抗又暂时停止,但轴心国对中东的威胁一经消除,犹太复国主义分子便再对英国展开攻势,甚至于1944年11月暗杀了英国常驻中东大臣莫因勋爵。1942年5月,本一古里安在美国纽约比尔特莫旅馆召开犹太复国主义组织代表会议,制订了对抗英国白皮书的《比尔特莫纲领》。该纲领是犹太复国运动脱离英国,投靠美国的标志。世界大战一结束,有美国作后台的犹太复国运动便在巴勒斯坦向英国发动了不宣而战的战争。 总之,本世纪上半叶,英国与犹太复国主义之间尽管存在着互相勾结利用的一面,但二者之间也存在着相互尖锐的矛盾。 综上所述,本世纪上半叶英国对巴勒斯坦的政策主要决定于英国在欧洲及其侧翼的战略利益,并且随着这一利益的变化而调整。总的来看,英国政治家们从不断变化的眼前利益出发,在巴勒斯坦推行一种毫无原则、反复无常的政策,随意践踏当地人民的正当权益,结果人为制造出一系列矛盾,种下了今日动乱的祸根。具体而言,对英国在不同阶段实行的不同政策又不能一概而论,如二次大战前夕采取措施稳定巴勒斯坦局势,1947年决定放弃巴勒斯坦,显然都是英国统治集团中有识之士的明智之举。虽然英国对巴勒斯坦问题的形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难以驾驭的犹太复国运动及后来登台的美国在该问题形成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却不能全部算到英国的账上。实际上,1939年以后,特别是二次大战结束后,英国与犹太复国运动的矛盾有所激化,而美国的介入才使它得以最终建立了以色列国。此外,巴勒斯坦内部还存在着复杂的宗教、民族、社会问题,其中有些早在英国涉足该地前很久就已产生。正因为这样,在制造了阿犹矛盾的英国人离开巴勒斯坦之后,由于新产生的种种复杂因素,那里的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日趋严重,至今仍困扰着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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