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戊戌辛亥间,社会动荡,发展迅速,人们的思想也随之转移,有随时代而进的,也有逆时代而动的。无论是“进”还是“退”,都是当时政治动荡的反映。 1891年,康有为徇陈千秋、梁启超之请,在广州长兴里万木草堂开始讲学。据梁启超记述当初谒见康有为的情况说: “(庚寅)其年秋,始交陈通甫(即陈千秋),通甫时亦肄业学海堂,以高才生闻。既而通甫相语曰:吾闻南海康先生上书请变法不达,新从京师归,吾往谒焉。其学乃为吾与子所未梦及,吾与子今得师矣。于是乃因通甫修弟子礼,事南海先生。时余以少年科举,且以时流所推重之训诘词章学颇有所知,辄沾沾自喜。先生乃以大海潮音,作狮子吼,取其所挟持之数百年无用旧学,更端驳诘,悉举而摧陷廓清之。自辰入见,及戌始退,冰水浇背,当头一捧,一旦尽失其所故垒,惘惘然不知所从事,且惊且喜,且怨且艾,且疑且惧,与通甫联床竟夕不能寐。明日再谒,谈为学方针,先生乃教以陆、王心学,而并及史学、西学之梗概。自是决然舍去旧学,自退出学海堂,而间日请业南海之门。生平知有学,自兹始”(注:梁启超:《三十自述》。)。 梁启超说得很清楚,他之所以离开广东最高学府而到万木草堂,是因为康有为所讲和传统的学习不同,是因为和时流所推重的教学内容和方法不同,是因为他敢于“更端驳诘”“无用旧学”,是因为他除讲传统儒学外,还讲“史学”、“西学”。也就是说:由于康有为讲学时,冲击了旧的封建传统,批判了旧学,讲习了新学。此后,梁启超主编《时务报》,享有盛名,也因为他引用康说,推衍新学。有人说:“士大夫爱其语言笔札之美,争礼下之,通都大邑,下至僻壤穷陬,无不知有新会梁氏者”(注:胡思敬:《戊戌履霜录》卷四《梁启超传》。)。其实,他们推颂梁启超,不只是因为他“语言笔札之美”,还是因为他的文章中有了“新学”的新内容,从而为士大夫所推誉;也正是因为如此,引发了一些士子思想的转移。 维新变法,是要“维”资本主义之“新”,“变”封建主义之法。中国长期是封建社会,在封建势力的压制下,在传统思想的影响下,皇帝的权威是不可触犯的,儒家创始人孔子的权威是不可触犯的。如果宣传孔子不值得迷信,在当时是不会得到多数人的同情的,不如利用孔子迷信,进行改造。他自己就说:“布衣改制,事大骇人,故不如与之先王,既不惊人,自可避祸”(注:康有为:《孔子改制考》,中华书局版第267页。)。于是重搬儒术,利用当时迷信孔子的心理,把孔子乔妆打扮,拚命神化,使迷信孔子的人,信奉改装了的孔子的神。那么,康有为向西方学习,又不能摆脱封建的束缚;要改变封建的中国为资本主义的中国,又和封建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对封建卫道者的借孔子以维护封建秩序极为不满,又想依援孔子儒经实行他的维新大业。从而塑造出“托古改制”的孔子,以对抗“述而不作”的孔子;把封建时代的大圣人,演为维新改制者,要的是资本主义的新制,用的是封建主义的“旧方”,这正说明了中国封建传统影响是何等顽固,儒教的精神枷锁是何等严酷。 传统儒学、孔子偶像在知识分子中浸渍很深,因此在分析戊戌辛亥间知识分子的思想转移,就不能不注意儒家思想的影响。这点,下文还将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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