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对康有为等信奉的今文经学加以攻击。认为康氏的借用《公羊》,只是“志在干禄”,并非《公羊》旧说。说:“刘逢禄辈出仕满洲,有拥戴虏酋之志。而张大《公羊》以陈符命,尚非公羊之旧说也”(注:章太炎:《中华民国解》,《民报》第十七号。)。康有为等“说甚么三世就是进化,九旨就是进夷狄为中国,去仰攀欧洲最浅最陋的学说”(注:章太炎:《东京留学生欢迎会演说辞》,《民报》第六号。)而已。 接着,章太炎发挥清代古文经学派开创者顾炎武经学思想中的实践内容,从那里借用语言,汲取思想。如说: “原此考证六经之学,始自明末儒先,深隐蒿莱,不求闻达,其所治乃与康熙诸臣绝异。若顾炎武者,甄明古韵,纤悉寻求,而金石遗文、帝王陵寝,亦靡不殚精考索,惟惧不究。其用在兴起幽静,感怀先德。吾辈言民族主义者犹食其赐。且持论多求根据,不欲以空言义理以诬后人,斯乃所谓存诚之学”(注:章太炎:《衡三老》,《民报》第九号。)。 又说: “宁人居华阴,以关中为天府,其险可守,虽著书,不忘兵革之事。其志不就,则推迹百王之制,以待后圣,其材高矣。” “吾以为天地屯蒙之世,必求居贤善俗,舍宁人之法无由!吾虽凉德,窃比于我职方员外”(注:章太炎《革命之道德》,《民报》第八号。)。 可知章太炎对顾炎武的敬仰。他对顾炎武的“甄明古韵,纤悉寻求”既未遵循,对顾炎武的“兴起幽情,感怀先德”更表敬仰。认为顾炎武“持论多求根据”,是“存诚之学”,讲“民族主义者犹食其赐”,可以在古文献中激厉民族主义感情。 章太炎继承古文经学的治学方法,在文字、音韵方面都有创见。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汲取顾炎武经学思想中的实践内容。他以为“当初顾炎武要想排斥满洲,却无兵力,就到各处去访那古碣以传示后世”,从而也想在“古事古迹”中,找寻“可以动人爱国的心思”。他认为中国人要爱惜历史,“这个历史,是就广义说的,其中可以分为三项:一是语言文字,二是典章制度,三是人物事迹”。如果“晓得中国的长处”,那么“就是全无心肝的人,那爱国爱种的心,必定风发泉涌,不可遏抑的”(注:章太炎:《东京留学生欢迎会演说辞》,《民报》第六号。)。语言文字、典章制度,正是古文经学家所擅长的,章太炎不仅叫人懂得这些,而是要激发人们的“爱国的心思”,认识到目前是处于清朝政府的腐朽统治之下,处在满洲贵族的种族压迫之中,要“爱惜自己的历史”,就必须进行“排满”革命。 这样,在他的论著中,就充分赞扬和发挥顾炎武的思想;引用顾氏所举“知心”、“重厚”、“耿介”而益以“必信”,以阐明“革命之道德”;援用顾炎武所述“师生”、“年谊”、“姻戚”、“同乡”等“旧染污俗”以箴砭新党的“自相引援”。所谓“引致其途”,“朽腐化为神奇”,对当时的革命来说,确是起了很大的宣传鼓动作用。 其次,章太炎运用古文经学的治学方法,搬弄儒家经籍,讲解“华戎之辫”,热衷宣扬满、汉矛盾,说明今之“所欲排者,为满人在汉人之政府”。搬用儒家经籍,加以涂饰。 照此说来,章太炎的提倡古文,反击今文,旨在宣传“排满”。他不是单纯地继承古文经学派的治学方法,而是将顾炎武经学思想中的经世涵义进一步发挥,并适应新的时代特点,为“排满”革命服务。他的学术研究为其政治目的服务,而搬用的还是传统儒学。 戊戌变法时期,康有为利用今文经学发动维新变法;辛亥革命时期,章太炎利用古文经学鼓吹“排满”革命。他们都没有摆脱儒学的羁绊,而与传统儒学有着密切的关联。 戊戌变法距今已有一百年了,一百年来,中国人民为了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富强,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甲午战争以后,由变法维新而推翻帝制,正是社会动荡、思想启蒙的重要阶段。随着社会的变迁,必然影响到文化思想,而文化思想的转移,又反过来影响了社会变革。综观戊戌辛亥间文化思想的转移,既经过尖锐的斗争,又和传统儒学有着密切的关连,探索这些问题,在充分估价其复杂性外,还需考虑中国的国情予以确当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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