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段话可见雍正担心教徒受传教士支配,如有外国入侵,会是内应外敌的力量。 李卫在拆改天主堂为天后宫时建碑题记。浙江方志录有该碑记原文,但原碑已毁;1867年12月《皇家亚细亚协会北华分会杂志》新系列第4号(Journal of North China Branch of Royal Asiatic Society,New Series No.IV,Dec.1867)曾影印原碑拓片。碑记批判天主教义有五大谬。对前三谬的批判,其言曰: 教称天主,是风雨露雷阴阳寒暑彼皆得而主持之也。不知未有天主之前将竟无有阴阳寒暑风雨露雷乎?抑别有主持之者俟天主出而授之柄乎?此其谬一也。人其教者必先将本人祖宗父母神牌送与毁弃,以示归教之诚。不知天主生于空桑乎?抑亦由祖宗父母而生也?彼纵生于空桑,亦不得率天下之人而尽弃其水源木本之谊,况人之所以敬天奉天者,以天实能生人生物耳;今以生我之父母祖宗而弃绝之,不知尚何取于生人生物之天而敬之奉之?此其谬二也。弃绝父母祖宗者,欲专其敬于天主也。然闻西洋之俗亦有君臣,有兄弟朋友,且生生而不绝,则何不尽举而废之,而所以事天主者尤专且笃,而独父母祖宗弃若敝屣?此其谬三也。 李卫又批评西洋以一技一能或奇技淫巧为中介而来华传教,指为第四第五谬。 可以看出,李卫对天主教的批判,仍有礼仪问题争执的遗意。 更重要的是,李卫在碑记中着重申讨其“居心之险”,认为教义之谬“虽足为人心风俗之害,弊止及于惑其教之人,其罪犹小”: 至其居心之险,则尤有大不可问者。西洋去中国数千万里而遥,非经岁不得达。又有大海风涛之险,去故乡,离妻子,跋涉而来,以人情论,必有所利而为之。携带土物,造作器用,诳中国之金钱,诚不可数计。然吾闻人其教者必有所资给,人有定数,岁有定额。劳心焦思取中国之财,仍给之中国地方之人,图利者恐不若是之拙也。或云每年红毛船到,必广载其国中之银钱以济此在中国行教之人。或又云彼来国者,皆善黄白之术,以彼国之金而用之中国,且以此数人之行教,而国中居守之人肯倾其赀以佐之用,所图者非利也。彼既以天主之教教人,而复借黄白之术以收拾人心,则以幻术愚人,以货财结人,其所设心殆有在矣。或又为之说曰:彼其志欲行教耳。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何难去故乡离妻子,蹈不测之大海以博后世之名?夫好名之人诚有舍其身以徇人者,然一人好名,何为而国中之人亦皆好名而倾赀以佐之也?且络绎而来,其居天主堂者所在而有,是何好名者之多也?呜呼!此盖非无所为而为之者。一见其技于噶尔巴矣,再见其技于吕宋矣,又几肆其技于日本矣。为行教计耶?抑不止为行教计耶? 这同样是从天主教意在危害、颠覆朝廷而立言,可以说是对雍正谕西洋三司铎旨意的发挥。 李卫还指陈天主教士所挟仪器、日表、自鸣钟等器物,“亦中国之所素有”,不足为奇。18世纪二三十年代雍正、李卫的这些看法,为中国一部分士大夫所沿袭。19世纪中国一些人反对外国传教,其说词与雍正、李卫如出一辙。所以李卫这篇碑记,不仅是传教史上的重要文献,而且在文化史、思想史上都有其研究价值。 雍正及乾隆、嘉庆几代,西教士之有天文、历法、测量、绘画等技艺者,仍多在朝廷供职,因而京师的宗教活动仍正常进行,但在全国传教则被严禁,历代都有一些教士教友因犯禁令而受到严厉惩处。然而,传教活动并未消灭。雍正五年,一名西教士从北京报道,这一年教会管理的教徒仍有4000人以上;3名中国神父、6名欧洲神父、1名主教照料着山西、陕西、湖广和四川的教徒,神父们常秘密旅行去访问会众。乾隆时,在湖广传教的西教士有10名,教徒约8000人;在云、贵、川三省,乾隆五十一年有469名成年人入教,乾隆六十年有1401人〔18〕。西教士也屡有从境外潜入中国者。这自然是由于当时法网之疏阔,统治之腐败。尽管天主教活动局部有些成果,但总的说来,到19世纪初,教士教徒团体已大为衰落。 清朝在鸦片战争中失败,被迫改变对传教的政策,西教在华的环境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此以前,进入中国的是天主教,基本上没有耶稣教即新教。奉行新教为主的英国,在议和时着重要求商业上的利益,跟踪而进的法国,则胁迫清政府改变禁教政策。 法国在拿破仑时代占领过罗马,囚禁过教王,停止了海外传教活动。而拿破仑失败后,教廷恢复了活力,法国也开始重振传教事业,并竭力拆除从16世纪起葡萄牙就享有的“保教权”,以传播天主教的保护人自居。清政府与英国签订《南京条约》后,美国与中国的《望厦条约》就有了准许美国人在通商口岸建立礼拜堂的条文。随后,1844年10月24日法国全权代表拉萼尼与清朝钦差大臣耆英签订《黄埔条约》,获取了同英、美一样的五口通商、协定关税、领事裁判权等权利,并在条约中规定法国人可在通商口岸建造礼拜堂、创办学校及从事其他文化活动。不仅如此,法国代表拉萼尼还要求清政府改变禁教政策,由皇帝下旨解除教禁,宣布习教无罪。在法国人的恫吓欺诈下,道光帝在二十四年十一月批准耆英拟的弛禁节略。法国人继而要求发还康熙朝所建至今尚存的天主堂,并将谕旨张榜晓谕。清廷也不得不在道光二十六年正月一一同意。耆英亦自觉此事重大,对法国人说:“这是一次比把香港割让给英国人还难做到的让步,因为这是一次更改国法民俗的让步。”〔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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