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历史十书》的结构:圣史、俗史的混合与交叉 在全书总前言中,格雷戈里说:“我们这个时代啊!学问的研究已经离开我们而消逝,在我们各族人中间也找不出一个能够把当代的事件写成一本书的人。”这段话语可能有两种含义:既是实指,当时确实无人写作历史;也是一种惯用的修辞技巧,说明自己迫不得已写作。(11)但无论此话为实指还是谦辞,都在暗示他的创作具有某种非同寻常之处。作者随后指出,为了满足更为广泛的读者需要,自己要走一条新路,要为更多的读者撰写历史。因此,格雷戈里并不是写作能力有限,不得不讲些大白话,而是为广泛传播刻意为之,创作出广受欢迎的新型历史。(12) 作为一部面向大众的新型历史作品,《历史十书》的结构却似乎有些复杂,时间上从创世到当代,地域上涉及高卢、西班牙、北非、意大利和君士坦丁堡,笔下包括的人物更是纷繁多样,既有圣徒、国王、贵族、主教、院长,也有普通人。作者大体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他们的故事,显得比较散乱。大概格雷戈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为了让普通读者明白,不惜草拟了五篇序言,以便引导读者。这五篇序言分别是总序、第一卷序、第二卷序,第三卷序以及第五卷序。序言的出现,不仅说明作者有话要说,而且也标志着书写内容的相应调整,以引起读者注意,并适应新的描述主题。借助于这些序言,并与文本内容相结合,似乎可以对《历史十书》的结构有更为清晰的把握。 在总序中,格雷戈里表示自己要写作高卢当代史。“这里(在高卢的城市里)却已经发生了许多好事和许多坏事;各族人在暴怒;国王的怒火日益炽烈;教堂遭到异端信仰者的攻击,也受到天主教徒的护持;对基督的信仰在许多人的心灵里烧得炽热,但冷淡的却也不少;虔诚的人使得教堂富裕,而不信教的人却把它们抢个精光。”所以,“尽管言辞粗鄙,我也要把往事的记忆流传后世,决不使那些邪恶的人和正直的人之间的斗争湮没无闻。”在作者看来,高卢当代史是由二元力量围绕信仰而展开的斗争,其核心就是教堂。 但是,总序之后,作者并没有直接写作当代史,而是转过头来,从上帝造人开始讲起。第一卷从上帝造人叙述圣马丁去世,即他的永生(13)。对其内容,作者也做了说明:“将叙述列王同外邦敌人、殉道士与异教徒、教会与异端之间的战争”(14)。这里的几对斗争对手,一般被理解为泛指,但更有可能是实指,即按照历史演进的顺序而出现的几对概念。列王与外邦敌人,是针对《旧约》中的历史;殉道士与异教徒,则是基督教诞生之后的两个对手;而教会与异端之间斗争,则是从哈德良皇帝时代开始的,“在这些圣徒们殉教的事件发生以后,魔鬼并不以激起不信教的人对基督的信徒的敌视为满足,他必然还要挑起基督徒教徒中间的分裂。他煽动异端,天主教的信仰被分裂为不同的宗派。”(第1卷28节)因此,第一卷基本上属于早期基督教教会史。 作者之所以要从上帝造人开始讲起,是为了计时,即计算世界历史的年数。他在总序末尾说:“第一卷之开篇被用于计算自世界被造以来的年数,这是令人高兴的。我置之于本卷节目之后。”。为此,格雷戈里“通过对于前人的编年史或历史的摘录,从而清楚地说明,自从开始有世界以来,所经历的岁月已有多久。” 计算世界年数是基督教史学的一个重要特色,源自于神学争论,旨在说明基督教最为古老,与天地开辟同时。(15)因此,虽然是写作当代史,格雷戈里还是吸收了基督教编年史的计时功能。摘录尤西比乌斯、奥罗修和高卢年代学家维克多的作品成果之后,作者表明:“轮到我的时候,我愿意遵循上述作家的前例;倘蒙上帝施以助力,我愿把全部的年代一直推算到今天。”大概是因为年代推算工作还涉及神学争议,也因为本卷主要是写作早期教会史,所以这一卷的序言旨在阐述作者的信仰,以表明作者所论符合正统教义。“在即将叙述列王与外邦敌人、殉道士与异教徒、教会与异端的斗争之前,首先表明我的信仰,以便读者不会置疑我是大公教徒。” 第二卷可能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当代史,因为叙述了从圣马丁去世至法兰克国王克洛维去世止的历史。但是,作者似乎认为高卢当代史自此卷的叙述开始。在格雷戈里的笔下,“当代”并非如今天史家所使用那样,是个专门术语,有其明确的时间所指。为了表达“当代”,格雷戈里所使用的词汇主要是“我们的”(noster),这个词汇内涵明确,但外延却非常具有弹性。既可以是“我们这个时候”,如总序中所引用的别人的抱怨中所说的(diebus nostris),也可以是基督教时代,与《旧约》中以色列入的历史相对比而言。如“先知的话语传播了,但是,如我所言,这些都加以略过,只说当代(nostra tempora)的例子,阿里乌斯……”阿里乌斯是公元4世纪初的异端,距格雷戈里写作的590年代已有近三百年,但格雷戈里视之为当代人物。从基督教教会史的角度而言,圣马丁传道是高卢教会史的真正开始。“那时,我们有光明了,高卢沐浴在光照之中,有福的马丁在高卢布道了。”(第1卷39节)从政治史的角度来看,法兰克人的统治也是高卢当代史的基本内容。圣马丁和克洛维分别是高卢宗教和政治生活中划时代的人物,是当代高卢历史的主要开拓者。因此,从第一卷到第二卷,《历史十书》是从普世的基督教会史转到了高卢当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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