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删除第7-10卷的同时,抄录者还在第四卷之末抄录了第7卷的第7-8节。这两节续接西吉贝尔特王被人刺杀的故事。第7节讲述的是西吉贝尔特之子希尔德贝尔特二世如何派人质问希尔佩里克(Chilperic Ⅰ,561-584年在位)的遗孀弗蕾德贡德,为何要派人暗杀西吉贝尔特等墨洛温家族诸王。弗蕾德贡德不能自明,以有身孕为由逃避。而她生小孩(即未来的洛塔尔二世)之后才四个月,不合常理。于是当时惟一成年的墨洛温王贡特拉姆王决定执行正义,将希尔佩里克抢夺的各种财产归还原主。第八节则是贡特拉姆的一番演说,请求大家不要刺杀他,给他三年时间,将侄子们抚养成人。 这两节被移动到此处,显得非常突兀,因为希尔佩里克在这时候还在世。抄录者将这两段嫁接过来,显然别有用意。根据文本来看,应该是针对当时的现实局势,即希尔德贝尔特二世与洛塔尔二世之间的对峙格局。但是,抄录者如同格雷戈里本人一样,站在希尔德贝尔特一方,强调洛塔尔之母弗蕾德贡德的无道和卑鄙。如果这一推论成立,那么,科尔比节本的产生应该在613年之前。因为正是这一年,希尔德贝尔特这一支系的统治正式结束,墨洛温法兰克王国又重新统一于洛塔尔二世之手,并从此在希尔佩里克这一支系中传承。在这个时期之后,很难想象有抄录者如此支持希尔德贝尔特二世的统治。 通过比较格雷戈里的原书和B类抄本的异同,似乎可以推断:抄录者应该非常接近梅斯宫廷(西吉贝尔特和希尔德贝尔特二世的王国首都),了解到他们的政治诉求,并巧妙地继承了格雷戈里的政治偏向,维护希尔德贝尔特统治下的奥斯特拉西亚王国的利益。抄录者很有可能是一位教士,或者是对基督教教义比较感兴趣的俗人,因为保留下来的教会史部分多半是有关教义的。正是通过他的抄录,格雷戈里的《历史十书》被删节得篇幅适中,以俗史为主,适当点缀圣史,更适合宫廷读者,以广流布。 四、C本:宫相府的历史视野 被俗称为《弗里德伽编年史》的编订者将《历史十书》缩编为93节,当作6部编年史汇编中的第4部,然后加以续写。(29)这个版本不再保留《历史十书》的分卷和章节,而是从头至尾自行编号为93节,因此被称为改写本或者C本。这位编订者应该是在上述B本的基础上进行修订的。虽然他没有提及B本中插入到第四卷卷末的第七卷的7、8两节,但是,B本以外格雷戈里原书的内容他也一概没有。在他自己写作的第5部编年史开篇有一篇短序,明确表示格雷戈里的记载止于希尔佩里克之死,即《历史十书》第六卷卷末。 C本每节的篇幅都不长,而且用自己的语言重新简练地复述B本的内容。这位抄录者彻底忽略了第一卷,从第二卷的俗史开始叙事,将第2、3、4节压缩为一句话:“当汪达尔人离开高卢的时候”。接下来将5、6、7节埃提乌斯抵抗匈奴人的故事当作第2节的主体,包括有关通格勒主教和埃提乌斯之妻的奇迹故事。从第2节开始,转入法兰克人的起源,讲述法兰克人的历史,直至第93节。 在压缩和删节的同时,这位编订者又增加了许多故事,有些甚至篇幅很长,包括法兰克人的特洛伊起源、克洛维的祖母洗海澡怀孕、克洛维之父希尔德里克恢复王位、克洛维娶亲以及伦巴第族的起源等故事。在行文中,C本也增加了许多涉及法兰克人尤其是奥斯特拉西亚王国的细节,例如克洛维之子提乌德里克定都梅斯,奥斯特拉西亚早期的宫相等等。 传统观点认为这一改编使得格雷戈里的《历史十书》转变为关于法兰克人历史的一卷本编年史。海米茨则用“法兰克人”的认同性来概括。与格雷戈里的《历史十书》原本和B本相比较,C本无疑发展了格雷戈里对法兰克人起源的叙述。(30)格雷戈里主要依靠罗马史书的资料来重建法兰克人的起源和早期历史,而C本则大量补充了关于法兰克人早期历史的口传故事。海米茨也承认,C本对格雷戈里的继承也是非常明显的,尤其是将蛮族王国纳入到“基督教化”的历史进程之中。(31) 从政治立场上,C本编订者也对格雷戈里有所继承,他同情奥斯特拉西亚王国(Austrian Kingdom),对这个原希尔德贝尔特的王国明显情有独钟,尽管当时这个王国是被洛塔尔二世的后裔所掌控。他非常不喜欢希尔佩里克,说:“希尔佩里克按照一贯的方式表明他是个骗子”。说到希尔佩里克之死,他说:“他罪有应得地结束了残忍的一生。”(32) 从体例上讲,这一偏向也较明显。改编者并没有使用“法兰克人史”来称呼格雷戈里的《历史十书》,而使用“编年史”,一如格雷戈里仅称自己的作品为“历史”。如同海因泽尔曼所理解的那样,《历史十书》是一部基督教社会史,或者说“社会治理史”。同样,C本也更多地涉及政治、社会治理的历史,而非仅仅反映种族认同的需要。 如果将《弗里德伽编年史》整体纳入到考察范围,这种倾向就更加明显了。《弗里德伽编年史》的编订者是位雄心勃勃的史家,具有编订一部真正的世界历史的意图。C本只是他这部世界历史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其他部分包括:《圣经·旧约》历史简编、杰罗姆的《编年史》、罗马教皇谱系、伊达提乌斯的《编年史续编》、伊西多礼的《编年史》摘录以及编订者对格雷戈里的《编年史》的续编。这位大历史学家大体将世界通史分为教会史、亚述王国以来俗史、直到查士丁尼统治时期(Justinian Ⅰ,527-565年)的罗马帝国历史和法兰克人史四个部分。彼此篇幅相当。 因此,从整部作品而言,尽管编订者与格雷戈里观察社会及其历史的角度有所不同,《弗里德伽编年史》还是在描述整个社会的历史。格雷戈里站在教堂之内看世界,希望社会由国王依照教会的教导,在主教们的协助和指导下进行治理。而C本编订者更多地站在国王乃至宫相的立场,对社会治理的历史进行总结。(33)他对宫相的独特关注,使得奥斯特拉西亚诸宫相在他自己续写的那部分,取代国王成为历史的新主角。由于对宫相的特别关注,编订者增加了许多国王手下谋士的故事,如勃艮第王贡多巴德的“高参”哈里迪(Aridius)(19、23节),克洛维之父希尔德里克的“忠臣”维奥马尔都斯(Vuiomaldus)(11节),奥斯特拉西亚宫相格格尼斯(Gogonis)(58-59节)等等。这些谋士还包括王后、主教等人。如果说格雷戈里从主教的角度,观察社会,评述王;C本则从宫相的角度或者说谋士的角度为之。主教也被C本编订者当作谋士之一份子。 《弗里德伽编年史》成书后约一百年,在奥斯特拉西亚宫相府,有人奉矮子丕平(Pippin the Short,741为宫相,751-768年为国王)的叔父希尔德布兰德之命续编《弗里德伽编年史》至735年。在实际操作中,他主要是借鉴了720年代在巴黎附近完成的一部简明法兰克人史--《法兰克人史书》(Liber Historiae Francorum),并从奥斯特拉西亚王国的立场上加以修订。(34)自711年之后,他放弃了以墨洛温列王的统治时期纪年的纪年法。《弗里德伽编年史》续编部分的叙事止于768年。735年之后的部分,还是由加洛林王室成员加以续编。在丕平登基之年,有一则简短的说明:“由丕平王的叔父希尔德布兰德伯爵负责认真地编修这部《法兰克人事迹》或者《法兰克人史》至此,此后为希尔德布兰德伯爵之子尼贝龙继续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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