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杭州、南京及其他市镇的福建商帮 明清时期的杭州,与苏州同为著名的工商城市,福建商人在杭州也很活跃,万历后期到崇祯年间被官方缉获的十几起违禁通番案件,涉事者主要是福建和江浙商人,范围均是在江南杭州一带(40)。 明后期,南京的福建典当商是与徽州典当商竞争的重要商帮(见后)。明后期,福建人李昌者,“精悍有心计”,居武定桥,利用“里中工组紃,凡锦绮缯縠之属,上供之外率衣被天下”的丝绸生产基地的有利条件,从事蚕织,“收其赢利,不三四年,果大饶裕”(41)。 浙海关的分关乍浦,不仅是从事沿海贸易的闽粤船舶的停泊地,也是对日贸易的始发港。直到鸦片战争五口通商前,不但福建、广东的蔗糖,福建的木材、纸张等商品,经此输向江南,而且江南的丝绸、棉布、书籍等大宗手工业品也是由此销往海外的。康熙中后期,唐甄说:“吴丝衣天下,聚于双林,吴越闽番至于海岛,皆来市焉。五月,载银而至,委积如瓦砾。吴南诸乡,岁有百十万之益。”(42)鸦片战争前,双林镇的辑里湖丝由广州输向国外,每年“端午前后,闽广客商聚贸于镇”(43)。镇中专设有“广行”,一过小满,“闽广大贾投牙收买,招接客商”(44)。 二、福建商帮在江南从事的行业和经营的商品 福建商人在江南经营的行业相当广泛,商品流通量相当可观,主要有如下几类。 (一)棉花棉布 福建有一定的棉布生产能力,但所需原料棉花全部来自江南。吴伟业描写道:“自上海、练川以延及吾州,冈身高仰,合于土宜。隆、万中,闽商大至,州赖以饶。今累岁弗登,价贱如土,不足以供常赋矣。余作《木棉吟》纪之,俾盛衰知所考焉。”“……眼见当初万历间,陈花富户积如山。福州青袜鸟言贾,腰下千金过百滩。看花人到花满屋,船板平铺装载足。黄鸡突嘴啄花虫,狼藉当街白如玉。市桥灯火五更风,牙侩肩摩大道中。二八倡家唱歌宿,好花真属买花翁。刘河塞后遭多故,良田踏作官车路。纵如耘籽土膏非,雨雨风风把花妒。薄熟今年市价低,收时珍重弃如泥。天边卖客无人到,门里妻孥相向啼。昔年花早官租缓,比来催急花偏晚。花还未种勉输粮,输待将完花信远。昔年河北载花去,今也栽花遍齐豫。北花高捆渡江南,南人种植知何利。”(45)清初一度福建棉商不至,苏松棉区农民生活无着,“门里妻孥相向啼”,康熙五年闽中棉商又挟重资到太仓,“举州叹为祥瑞”(46)。自后因为太仓鹤王市所产棉花特佳,“闽广人贩归其乡,必题鹤王市棉花。每岁航海来市,毋虑数十万金”(47)。乾隆早期,每年四、五月南风时,刘河、川沙、吴淞、上海各口,闽粤糖船前往贸易,九、十月间置买棉花回船(48)。或谓“闽粤人于二三月载糖霜来卖,秋则不买布而止买花衣以归,楼船千百,皆装布囊累累盖彼中自能纺织也。每晨至午,小东门外为市,乡农负担求售者,肩相磨,袂相接焉”(49),形成福建蔗糖北上而江南棉花南销的对流局面。直到清中期,江南一直在向福建输出大量棉花。棉花输向闽广地区,始终是当地农家重要的经济来源,直到清后期,盛况依旧。据说仅1845-1846年间,就有值价134911美元的上海棉花被福州帆船装运回境。 福建虽能织布,但并非如褚华所说在江南只买花而不买布,而是大量输入棉花的同时也输入棉布。万历年间,江苏洞庭商人席端樊、端攀兄弟将江南棉布南贩闽广,闽商大量收棉,当也经营棉布。乾隆时,福州知府李拔则声称,当地“棉花绝少出产,购自江浙,价常加倍……寸丝尺布皆须外市”(50)。清前期,昭文县支塘镇,“居民善织作,闽贾至江南贩布,以赤沙所出为第一,远近牙行兢以布面钤‘赤沙’字样焉”(51)。这种赤沙布,“纫而密”,因而为闽商所抢购。太仓州的沙头镇,出产沙头布,“闽人到镇收买,寒暑无间……牙行获利者恒累数万”(52)。上海县法华镇,出产紫花布,“专行闽、广,本者省,各省行之”(53)。后来江南棉布随着华北市场的逐渐收缩,似乎更依赖福建,人称“今则齐豫皆捆载而南,货多用寡,日贱其值,祗恃闽广之贸布,少资织作”(54)。前述署江苏巡抚何天培说苏州的布商聚集中南濠一带,明言闽商在苏州布业者甚多。据《北关葛夏布商人报税成案碑》,康熙后期,福建商人与江西商人一起,收买土产葛夏布匹,前往杭州北新关报税入城,报牙发卖,北新关给发小票,明确税率,商人称便(55)。直到道光之季,嘉定黄渡镇,“里中所产土布,衣被七闽者,皆由闽商在上海收买”,当地布商为打破闽商垄断,自收自运由海道销布福建(56)。光绪后期,常熟梅李镇所出小布,厚重耐久,“消路闽、浙最广”(57)。道光《乍浦备志》卷六《关梁》专门提到“置办出口之装载布匹者闽广船”,说明广东、福建一直依赖江南输入棉布,并且几乎全是由闽商、粤商经营的。 (二)米粮 清代福建缺米,又不时偷运出洋,故福建米商杂沓于苏州。康熙时,江苏巡抚张伯行常遣闽商赴苏买米。康熙四十五年(1706),苏州因闽商高价籴米,导致米价暴涨。雍正五年(1727),福建官员令商人贩买米粮6次计2万余石,引起苏州米价上扬,苏州巡抚陈时夏深表不满,但其后“闽商仍复接踵来苏,赍领督抚咨文,接买江广之米”(58)。如此穿梭往来,福建米商活跃程度可见一斑。 (三)生丝丝绸 福建的漳州等地所产漳纱、漳缎可与苏杭绸缎嫂美,但必用湖丝方光洁鲜艳,江南绸缎又多赖闽粤商人远销外洋,故贩运江南丝及丝织品是其重要活动内容。道光十年(1830),光福州一府在苏州经营丝业的就有29号(59)。在盛泽镇上,闽粤丝绸商同徽商、山陕商、宁绍商、山东商相互竞争。 明清两代,将江南生丝和丝绸输向华南以至出口的,福建商人一直是主力。明末人周玄暐称:“闽广奸商,惯习通番,每一舶推豪富者为主,中载重货,余各以己资市物往,牟利恒百余倍。”(60)所谓重货,大多是江浙丝绸。明中后期从事日本通番贸易的,最初主要福建商人,后来与徽商、江浙商人一起,构成民间走私商的主体。嘉靖后期人郑若曾认为,日本自有丝绸花样,但依赖中国生丝为原料“若番舶不通,则无丝可织”(61)。万历时姚士麟曾援引嘉靖时中国商人童华的话说:“大抵日本所须,皆产自中国。……他如饶之磁器,湖之丝绵,漳之纱绢,松之绵布,尤为彼国所重。”(62)崇祯时大学士徐光启总结道:“彼中百货取资于我,最多者无若丝,次则磁;最急者无如药,通国所用,展转灌输,即南北并通,不厌多也。”(63)时人一致认为,中国输向日本数量最多的是生丝和丝绸,因此对日走私贸易基本就是生丝丝绸贸易。嘉靖中期,提督军务王忬奏称:“漳、泉各澳之民,僻处海隅,俗如化外,而势豪数姓人家又从而把持之,以故羽翼众多,番船连络。”(64)隆庆年间开海禁前,对日走私只能直接偷渡,开禁后,至日本仍属非法,但可以堂而皇之地到“西洋”贸易,于是商人出航时,先向西洋南行,到远离官府巡缉范围,就折而向东行驶,对日贸易较前事实上便利得多。这也就是隆庆以后中国对日丝绸贸易甚于往日的一个重要原因。万历十七年(1589),福建巡抚周寀就曾称:“漳州沿海居民往贩各番,大者勾引倭夷,窥伺沿海,小者导引各番,劫掠商船。”(65)同时人称:“福建漳、泉滨海,人藉贩洋为生。”(66)万历三十八年至四十二年(1610-1614),被官府缉获的通番案件有七起,涉案人所需商品绝大多数是在杭州等地采购的,或者主要是由江南生产的大宗商品,其中很大部分是生丝丝绸。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