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明清之际中国输日的生丝数,日本学者岩生成一曾作过统计:自崇祯十三年(1640)至康熙四年(1665)间,19年有记录,共输入生丝3778164斤,最多的崇祯十三年,为364428斤,最少的顺治五年(1648),为65835斤,其余均在10万余斤,平均每年198851斤,其中由唐船输入者,自崇祯十三年(1674)至康熙二十二年(1683)31年每年有记录,其中顺治十六年(1659)最多,为229891斤,康熙十三年次多,为220000斤,平均每年133610斤,两者相除,唐船输入者占总数的67%(67)。在将每年20万斤左右生丝和大量丝绸输向日本的运营中,福建商人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顺治十八年,浙江缉获走私船1艘,船上商人30余人于前一年置备货物到福建海澄下海赴日贸易。其中漳州人张瑞在杭州购买丝260斤、白绫33匹、红绉纱4匹,福州人王一在杭州买丝40斤(68)。乾隆时,“闽省客商赴浙江湖州一带买丝,用银三四十万至四五十万两不等”(69)。可见至清前期,福建商帮仍是将江南丝绸销向西方各国的重要地域商帮,从事海外丝绸贸易的福建商人,主要是漳、泉两府商人。 (四)蔗糖 福建盛产蔗糖,江南人习尚食甜,以糖为佐料,又制作各种甜食、果饯等,甚至染丝上色也需糖,用糖量巨大,糖由榨取甘蔗汁而成,但江南基本不产蔗,糖就需要从产糖之地福建等地输入。福建所产糖有乌糖、砂(又作沙)糖和白糖三种,白糖又称糖霜,主要产自泉州、漳州、台湾、福州等府。明后期,福建糖贩卖四方,与其他商品一起,“下吴越如流水”。乾隆《福州府志·物产志》载:糖有黑白两种,当地商人“泛海鬻吴越间”。按照乾隆《台湾府志》所载统计,仅台湾一地即年产蔗糖上亿斤。康熙五十八年(1719),清廷特别规定,福建糖船往浙江、江南各省贸易,在厦门停泊者免输其税。在嘉兴乍浦口,福建糖商“多系水客,陆续贩来,投过糖行家发卖”(70)。乾隆朝广东糖约占三分之二,后来广糖多至上海入口,其收口乍浦者,反比闽糖为少。闽广糖仅在江南的销路,清中期就每年多达上亿斤。前述清代前期福建船只源源开往天津,装载的主要是蔗糖。因此,明后期至清前期,福建商人一直以上海为据点,将福建所出蔗糖输往江南,而从江南贩运回棉花布匹。乾隆十八年(1753),江南官员奏报,“惟查刘河、川沙、吴淞、上海各口,有闽粤糖船,肆伍月南风时候,来江贸易,玖拾月间,置买棉花回棹。”(71)李行南诗谓:“闽商粤贾税江关,海物盈盈积似山。上得糖霜评价买,邑人也学鸟语蛮。”并出注“小东门贸易人,亦能鸟语”。(72)形容当时闽粤商人蔗糖、棉花贸易的盛况,连当地人都会一二句闽粤语言。同治时,王韬则说:“闽粤大贾多在东关外,粤则从汕头,闽则从台湾运糖至沪,所售动以数百万金。于沪则收买木棉,载回其地。闽粤会馆六七所,类多宏敞壮丽,最盛者闽为泉漳,粤为惠潮。近年来闽人生意大衰,久于沪者且隶沪籍为土著矣。粤人则多在北关外,较昔更盛,大半在西人处经纪通商事务”。又说:“黄浦之利,商贾主之。每岁番舶云集,闽、粤之人居多。土著之远涉重洋者,不过十之一二,皆于东城外列肆贮货。利最薄者为花糖行,当深秋时,木棉空野,碾去花核者曰花衣,行中代闽、粤诸商贱值售之,而运往外地。”(73)说明直到晚清,闽粤商人从事的蔗糖和棉花贸易仍是上海极为突出的商务大宗。 (五)木材 江南有着发达的造船业,闻名天下的木器制造业,十分考究的建筑业,以及工程浩大的海塘等水利设施,木材需要量极为庞大,但当地基本不产材木,需要从福建等地输入大量的木材。福建商人每年从福州装运木材,前往浙海关的分关嘉兴乍浦镇,“至江浙两省发卖”(74)。朱彝尊有诗题其盛况,谓“迩来弛海禁,伐木运堂栋。排空驾橧巢,近水压茭葑……因而估舶多,僻地乃喧哄。”(75)在乍浦的进出口商品中,以木、糖、杂货为主,“大约逐年进口税数,木当其五之二,糖及局商所带洋货当其五之一,其余南来无数杂货当五之二”(76)。乍浦自海盐弄向西直抵关口,有木班厂十余所,木商字号各占厂屋,其大者一号一厂,其小者两三号同一厂,周围二三里都是木场。木货来自福建者十分之九,来自浙江温州者十分之一。来自福建者材质较优,大多系杉木,大料间有松木,有长至八九丈者,都来自建宁;来自温州者为松板。福建南台镇为木植总所,乍浦木商逐号请人坐庄,在那里置货。木号有专门置办宁德、福安货者,宁德、福安两帮商人将木材运输到南台,纳税出口运抵乍浦。所谓“闽省之贸迁于乍城者不一事,而业杉者十居二三”(77),福建木商成为乍浦最有实力的商人。福建木商为了“会议公事率有公所”,还曾联合各地木商于雍正十三年在长木桥西始建神圣宫,乾隆四十年建成,为木商公所(78)。可见清代前期起,福建、浙东木材也通过海道,大量输向江南,浙海关的分关乍浦,木税占了全部税收的五分之二,道光中期,每年由福州一地输出的木材就高达1200万根原木,8万捆木棍和40万匹木板,木值估计达900多万元(79)。 (六)纸张 福建盛产纸张,而江南有着独步海内的刻书印书业、笺纸加工业,却纸张匮乏,福建于是向江南各地源源输入各色纸张。三藩之一耿藩作乱时,江南纸价骤长,平定后纸价渐平(80),说明明清之际福建纸一直供应江南。建阳纸,数量为全国之冠,经营该业的多系汀州和建宁两府商人。康熙五十七年(1718),在苏州的上杭六串纸帮商人建立了汀州会馆,“其实为上杭纸业之一部分也”(81)。区区一县纸商就独力建立了会馆,这在会馆林立的江南也是不多见的,而且仅为该县“纸业之一部分”,可见福建纸商在江南的实力。汀州会馆毁于太平天国战火,一度福建纸商罕至,光绪十三年上杭纸商联合同府永定县(永定原为上杭一部分)的皮丝烟帮,耗银3000余两重建了会馆。光绪三十年(1887),会馆大修,经费先从皮丝烟捐抽拨2200元,永定纸、烟帮各抽1300元,再到杭州、南京、镇江、扬州、上海等处募捐,共得捐款银10246元。其中苏州一地除了皮丝烟帮、上杭纸帮、永定烟帮外,另有48号、人捐款,外地则永定、杭州、南京、镇江、扬州、上海捐款较多,苏州附近江阴、常熟、平湖、嘉兴、奔牛以及九江也有零星捐款。(82)可见直到清末,在以苏州为中心的江南,汀州商帮仍然相当活跃。由上述会馆管理以及捐款比例,可以推定,汀州商帮在苏州乃至江南主要是上杭帮和永定帮,主要经营纸张、书籍、烟业等。 在上海,建宁、汀州二府商人于嘉庆年间建有建汀会馆。由建宁府纸、棕业一直要交货捐来看,建汀商帮特别是建宁商人以纸、棕二业为最大宗行业(83)。在整个江南,福建纸商也很有名。张应俞《杜骗新书》第六类《牙行骗》就描写,福建纸商施守训,“家资殷富,常造纸卖客。一日,自装千余篓,价值八百余两,往苏州卖……家中又发纸五百余篓到苏州……次年,复载纸到苏州”。看来这是个专门以苏州为市场的福建纸商。据今人调查,地跨长汀、连城、清流和宁化四县的闽西四堡,从明中叶起便以造纸刻书并负贩于天下而闻名于长江以南各地。这些书商到江南大致往北下闽江,入江西,到九江,沿江而下抵南京、无锡、湖州、苏州和杭州等场,如邹氏和马氏宗族的不少人曾将家乡的书籍纸张贩运到江南(84)。在福建各支地域商帮中,龙岩商人自有特色。依据陈支平和陈滨的研究,在清代中期形成的龙岩商帮,就是以经营闽西山区土特产与百货业为核心,而以纸、烟为最大的经营商品的商帮(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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