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福建商帮建立的地域组织--会馆 会馆是地域商人崇拜神祇的公共建筑,联络乡谊的聚会场所,举办善举的社会组织,谋划商务的地域团体,甚至还是地方政府加强治安的辅助力量。福建商人在江南建立会馆,可能是各地域商帮中最早的,也是数量较多的,为清晰起见,列成下表1。 资料来源:乾隆《吴县志》卷一○六《艺文》;乾隆《乍浦志》卷一《城市》;道光《乍浦备志》卷二○《祠祀》;同治《上江两县志》卷五《城厢》;光绪《嘉定县志》卷二《营建志》;光绪《嘉兴县志》卷一○《坛庙》;光绪《续纂江宁府志》卷七《建置》;民国《南浔镇志》卷二《公署》;江苏省博物馆编:《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9年,第341、351页;上海博物馆编:《上海碑刻资料选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33~249页;南京:苏州历史博物馆等编:《明清苏州工商业碑刻集》,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327、340、350、352页;甘熙《白下琐言》卷二,南京出版社,2007年,第24页;陶澍:《陶文毅公全集》卷一八《查核上海会馆并无囤贮私盐暨舟山地方产盐应归浙江经理折子》。 表1表明,自明至清福建商人在江南至少建立了22所会馆。这些会馆具有如下特点。 一是建立年代早。凡已知具体建立年代的会馆,清前期大多已经存在。值得注意的是,早在明代万历时,福州商人已在苏州建立了三山会馆;另有崇祯年间福建商人在嘉兴县城建立的会馆。明代地域商人在江南建立的会馆只有福建商人所建的这2所和广东商人建立的3所会馆。这说明福建商人是较早在江南活动的外籍地域商人,而且在明代江南有着十分突出的地位。学界探讨商帮成立的时代和标志,还殊少说明,实际上这些会馆正是重要的例证。 二是会馆建立普遍化。仅在苏州一地,到清代雍正年间,福建八府商帮基本上以府为地域范围,先后建立了7所会馆。全省商人以府为范围在一个城市均建有会馆,这在江南乃至全国都是唯一的。 三是单个会馆的实力相当雄厚。如苏州的三山会馆。三山会馆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建立后,经康熙和乾隆时重修,“中有陂池亭馆之美,岩洞花木之奇,为吴中名胜”(94)。后经道光时再修,规模不断扩充。又如上海的泉漳会馆。乾隆年间,泉州、漳州两府的龙溪、同安、海澄三县客帮公议,捐资置买大东门外滨浦房屋土地,建造泉漳会馆,同时置买北门外圩地,建造泉漳北馆,不久又置买会馆临近房屋田地,收取租息,作为会馆维持经费。据说该会馆,“其规模之宏远,气象之堂皇,横览各帮,洵无多让”。会馆周围,上下通衢多是该帮商人。以后随着到上海贸易人数众多,陆续添置公产。到道光十一年(1831),该帮在官府登记的房产多达226间,田地26亩,仅司月就有金协盛等51家商号。次年会馆重修,捐款者除了司月和公估产局,还有商号4家,船号41艘,洋船7艘,共捐银元1633元。咸丰七年(1857)捐款者更多达商号或个人32,号船及租船68艘,共捐银7110两,银元204元。光绪二十六年(1900)登记在册的房产有50余号,房屋650余间(95)。这在上海各帮中也较为少见。房产如此之多,可以想见该帮实力。 四、福建商帮经营活动的作用与影响 福建商人在商品生产最为发达的江南地区的经营活动,对江南和福建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生活都产生了深远影响。举其荦荦大者,约有数端。 一是对福建百姓的生计产生了直接推动作用。万历时梁梦龙说:“查得海禁久弛,私泛极多,辽东、山东、淮扬、徽、苏、浙、闽之人做卖鱼虾腌猪及米豆果品、瓷器、竹木、纸张、布匹等项往来不绝。”(96)万历时曾有官僚指出:“闽省土窄人稠,五谷稀少,边海人民皆以船为家,以海为田,以贩番为命。”(97)崇祯三年(1630),兵部尚书梁廷栋等称:“闽地瘠民贫,生计半资于海,漳、泉尤甚,故扬航蔽海,上及浙直,下及两粤,贸迁化居,惟海是藉。”(98)熙进士庄亨阳说:“福建僻在海隅,人满财乏,惟恃贩洋。”(99)福建漳浦人蓝鼎元于雍正初年说:“臣生长海滨,习见海船之便利,商贾造舟置货,由福建厦门开驾,顺风十余日,即至天津。上而关东,下而胶州、上海、乍浦、宁波,皆闽广商船贸易之地,来来往往,习以为常。”(100)福建、泉州、漳州“两府人民,原有三等,上等者以贩洋为事业,下等者以出海采捕、驾船、挑脚为生,计惟中等者力农”(101)。乾隆十六年(1754),福建巡抚潘思榘奏:“漳州郡城,与厦门对峙,该地绅士富户,半系贩洋为生,较之他郡,尤为殷实,而城市之繁华,胜于省会。”(102)乾隆十九年(1754),两广总督杨应琚等奏称:“出洋贸易者,惟闽、广、江、浙、山东等五省之人,而其中闽省最多,广省次之。此等人类,皆挟赀求利。”(103)同年,福建巡抚陈弘谋奏:“闽省地处海滨,南洋诸番,在在可通,福、兴、漳、泉等府,地狭民稠,田土所产,不敷食用,半藉海船贸易,为资生之计。”(104)海洋贸易在福建尤其泉、漳、福、兴四府占有极为突出的地位。雍正年间,光福建商人前往菲律宾马尼拉贸易,“一年出洋商船,约有三十只,或二十八九只,每船货物价值或十余万、六七万不等。每年闽省洋船,约得番银二三百万,载回内地,以利息之赢余,佐耕耘之不足,于国计民生均有裨益”(105)。 二是对江南的商品生产起了直接推动作用,影响着江南商品生产的兴衰。明后期人徐献忠曾以棉布生产者的口气,说道:“织妇抱冻,龟手不顾,匹夫怀饥,奔走长路,持莽莽者以入市,恐精粗之不中数,饰粉傅脂,护持风露,摩肩擘以授人,腾口说而售我,思得金之如攫,媚贾师以如父,幸而入选,如脱重负。”(106)描写生产者急于出售产品的心态、行为,十分形象逼真。 福建商帮同徽州商帮、山陕商帮以及江浙的洞庭商帮和杭州商帮等一起,持续地将江南大宗商品棉布、丝绸和书籍等输向全国乃至源源出口,极大地推动着江南的商品生产。江南棉布原先由“各省布商多先发银于各店,而徐收其布,故布价贵,贫民竭一日之力赡八口而有余”,清初一度“布有余积,而商无现银,价遂从此日落,民之生计盖蹙矣”(107)。嘉定人也记载:“吾乡土产,惟细白扣布,坚致耐久,为中人所宜。向年各省大商辈重赀来购,一时不能齐集,有发现镪于各户以徐收其货者,故布价不贱,而贫民业在纺织,竭一日之力,赡八口而无虞。今商人需布,有现货而无现银,价遂从此日落。更数十年,吾郡之生计尤不知若何矣。”(108)但自清中期起,江南棉布市场收缩,销路阻滞,江南农户生计逐渐陷入窘境。可见,江南商品生产的持续发达,有赖各地商人,特别是福建等地商帮的活动。 三是福建商帮的活动,对福建大众生活习尚也产生了间接影响。在福建福州,乾隆时安徽怀远人许所望有诗描写谓:“金貂素足本风流,家住南台十锦楼。却笑城中诸女伴,弓鞵月影画苏州。”并出注:“福州城外皆素足女,城中缠足学苏妆。”(109)在延平府永安县,雍正年间,即“间有挟策出游吴越者,即炫其侈丽,不过衣服器用偶传新派,酒食宴饮颇示珍奇”(110)。乾隆年间,郭起元说,福、兴、泉、漳四府,“用物侈靡,无论其他,即冠带衣履间,动与吴阊杭越竞胜”(112)。远在福建建宁府的浦城县,号称“小苏州”或“赛苏州”。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的江南,在文化观念和社会意识上也对福建产生了相当深刻的影响。这些影响,直接间接是通过福建商帮在江南的活动体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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