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沮渠氏北凉奉用北魏缘禾、太缘两年号始末 缘禾、太缘两年号,经学术界不断探索和研究,也已确定是沮渠氏北凉奉用的北魏的年号。此两年号,处沮渠氏北凉自建义和、承和两年号间,时间相衔,也为一组。出土文献所见缘禾、太缘两年号:缘禾三见,起三年(434年)七月上旬,止四年三月廿九日;太缘两见,起二年(436年)四月中旬,止同年六月中旬。缘禾之前的义和,止于三年(433年)六月五日,即沮渠蒙逊卒后两月,这是因为高昌距政治中心很远,当时尚未获得改元消息。太缘之后的承和,据传世文献,起于五年(437年)四月八日。据此,至少也可以确定三点:第一,这4个年号相互衔接,没有重用迹象,传世文献所记义和与承和两年号相衔不能成立。第二,缘禾起三年七月上旬,是酒泉奉用该年号最早的记载,由于这里距河西政治中心很近,改元消息传到这里很早,沮渠氏北凉改奉缘禾年号,不可能太早。第三,太缘止二年六月中旬,是酒泉奉用该年号最晚的记载,由于这里距河西政治中心很近,改元消息传到这里很早,沮渠氏北凉停用太缘年号不可能太晚。然而,学术界的研究结果与此并不完全相同。 缘禾、太缘均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年号。缘禾原作延和,沮渠氏北凉改为缘禾,起刘宋元嘉九年(432年)正月,止元嘉十一年(434年)十二月,一共3年;太缘原作太延,沮渠氏北凉改为太缘,起刘宋元嘉十二年(435年)正月,止元嘉十七年(440年)五月,一共6年。对于沮渠氏北凉何时奉用缘禾年号,学术界存在三说:一为沮渠蒙逊开始奉用说。史岩、李崇智、柳洪亮、彭琪、余太山等先生主此说(注:《酒泉文殊山的石窟寺院遗迹》:李崇智:《中国历代年号考》,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6页;柳洪亮:《吐鲁番出土文书中缘禾纪年及有关史实》,《敦煌学辑刑》1984年第1期;彭琪:《北凉缘禾年号蠡测》,《新疆师范大学学报》1984年第2期;余太山:《吐鲁番出土文书所见“缘禾”、“建平”年号》,《西域研究》1995年第1期。下引以上作者观点不另注。)。一为沮渠牧犍开始奉用说。侯灿、吴震、町田隆吉、关尾史郎等先生主此说(注:侯灿:《北凉缘禾年号考》,《新疆社会科学》创刊号,1981年;町田隆吉:《五世纪吐鲁番盆地における灌溉をめくって--吐鲁番出土文书の初步的考察》,《佐藤博士退官记念中国水利史论丛》,国书刊行会,1984年,第138-139页;前引关尾史郎《“缘禾”と“延和”のぁぃだ--〈吐鲁番出土文书〉札记(五)》。)。一为蒙逊、牧犍父子分别奉用说。殷光明先生主此说。对于沮渠氏北凉何时停用太缘年号,却不知由于什么缘故,学术界没有讨论。其实,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有必要加以探讨。此外,由于在奉用北魏缘禾、太缘两年号期间,根据文献记载,沮渠氏北凉又有自建永和、承和两年号,所以,对于沮渠氏北凉同时奉用几套年号,学术界也有不同看法,大致存在两说:一为奉用一套年号说。侯灿、吴震、关尾史郎等先生主此说(注:侯灿:《北凉缘禾年号考》,《新疆社会科学》创刊号,1981年;町田隆吉:《五世纪吐鲁番盆地における灌溉をめくって--吐鲁番出土文书の初步的考察》,《佐藤博士退官记念中国水利史论丛》,国书刊行会,1984年,第138-139页;前引关尾史郎《“缘禾”と“延和”のぁぃだ--〈吐鲁番出土文书〉札记(五)》。)。一为奉用两套年号说。唐长孺、柳洪亮、彭琪、余太山、殷光明等先生主此说(注:唐长孺:《新出吐鲁番文书发掘整理经过及文书简介》,原载《东方学报》第54号,1982年,现改名《新出吐鲁番文书简介》,《山居存稿》,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311页。)。而根据出土文献和历史记载,对于沮渠氏北凉何时奉用缘禾年号,我同意沮渠牧犍开始奉用说;对于沮渠氏北凉何时停用太缘年号,我主张承和五年(437年)四月前说;对于沮渠氏北凉同时奉用几套年号,我同意奉用一套年号说。 先谈沮渠氏北凉奉用缘禾年号。关于这个问题,关键在于对缘禾三年(434年)白双氐石塔铭开头所记“凉故大沮渠”和缘禾四年索阿俊石塔铭开头所记“凉皇大沮渠”的解释。学者都认为“凉故大沮渠”指沮渠蒙逊,这应该没有问题。但铭文以“凉故大沮渠”开头,并不表示其下所书缘禾年号就为沮渠蒙逊所奉用。因为缘禾年号如果为沮渠蒙逊所奉用,并且为其子沮渠牧犍所继承,那么沮渠牧犍就不可能于继位伊始自建永和年号。铭文以“凉皇大沮渠”开头,情况相同。“皇”是对先人的尊称,与“故”的意思实际完全一样。殷光明先生先认为“皇”指皇帝,也就是说沮渠氏父子曾称皇帝,后认为一作“凉故大沮渠”,一作“凉皇大沮渠”,是为了区别:“前者表明缘禾年号为已故(皇帝)大沮渠(蒙逊)改奉,还用缘禾年号,表明牧犍继承其父志仍奉北魏正朔”;“后者则表明该缘禾已是在位皇帝大沮渠(牧犍)所属年号,表示了奉北魏正朔的一贯性。”却是一个很大的误会。吴震先生认为:“蒙逊死于缘禾二年四月,此仍用缘禾三年,是撰此发愿文者并不知缘禾年号源于北魏,误以为蒙逊所建之故。”关尾史郎先生认为:因为“缘禾”从三年开始,明显不合常理,遂被人误认为是蒙逊所制定。在此情况下,才有“凉故大沮渠缘禾”之石塔铭。我同意这种看法。缘禾年号之奉用,必在沮渠牧犍继位改元永和之后。具体而言,应在牧犍受北魏册封之后。因史称牧犍“以无功而受赏”,可能很想有所表示,而“从正朔”就是最好的表示。但北魏册封牧犍为河西王,《通鉴》卷一二二系在刘宋元嘉十年(433年)四月,与牧犍继位改元同月,根本不可信。因为北魏得到蒙逊卒、牧犍继位的消息,然后遣使前去册封,往返最少也得几个月的时间。唐长孺先生系在同年九月(注:唐长孺:《高昌郡纪年》,《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3期,1981年。),应该可信。则牧犍停用自建永和年号,奉用北魏缘禾年号,最早可在永和元年亦即延和二年(433年)的九至十月。但牧犍显然并非真心想奉用。为了保全自己的尊严和政权的独立性,遂改北魏的延和为缘禾。 再谈沮渠氏北凉停用太缘年号。缘禾四年(435年)三月廿九日后,沮渠牧犍又改北魏的太延为太缘。沮渠氏北凉何时改奉北魏太缘年号并不重要,可以不予讨论;何时停用北魏太缘年号却是关系沮渠氏北凉建置年号规律的大问题,需要稍加解释。我主张沮渠氏北凉停用太缘年号在承和五年(437年)四月前,是因为根据佛教典籍,是年四月八日已经重奉承和年号(注:P2005号《沙州图经》“一所怪异”条引《十六国春秋》,虽然亦有“北凉永和三年(435年)正月”记事,但此处的“永和三年”属于追记而非实录。佛教典籍的纪年,则基本都是实录。)。沮渠氏北凉始终只奉一套年号(见下文),既然是年四月八日已经重奉承和年号,那么,在此之前必定已经停奉太缘年号。另外,关于建平年号的建置,也可据此类推。目前,关于建平年号的建置时间,学术界存在三说:一为承和五年正月说。关尾史郎先生主此说(注:关尾史郎:《“建平”の结末--〈吐鲁番出土文书〉札记(四)》,《新泻史学》第19号,1986年。)。一为同年四月后说。朱雷先生主此说。一为同年十一月说。吴震先生主此说。由于建平年号的建置,只可能在重奉承和年号的承和五年四月之后,所以我也只能赞同后两说。 最后谈沮渠氏北凉同时奉用几套年号。关于这个问题,关键大致有二:一仍在于对前述缘禾三年(434年)白双氐石塔铭开头所记“凉故大沮渠”和缘禾四年索阿俊石塔铭开头所记“凉皇大沮渠”的解释;一在于对《通鉴》卷一二三刘宋文帝元嘉十六年(439年)三月条记北魏使臣贺多罗称沮渠牧犍“外修臣礼,内实乖悖”(注:此八字,《魏书·胡沮渠蒙逊传》作“虽称蕃致贡,而内多乖悖”,意义不尽相同,《通鉴》可能另有所本。)和《魏书·胡沮渠蒙逊传》记北魏太武帝同年六月讨凉檄文称沮渠牧犍“外从正朔,内不舍僭”的解释。关于前一问题,前面已经从缘禾年号究竟为谁所奉用的角度作了解释。一般而言,认为缘禾年号为沮渠蒙逊所奉用者,多主沮渠氏北凉同时奉用两套年号说;认为缘禾年号为沮渠牧犍所奉用者,多主沮渠氏北凉同时奉用一套年号说。这是因为,如果缘禾年号为沮渠蒙逊所奉用,沮渠牧犍自然继承,则沮渠蒙逊已有义和年号,沮渠牧犍又自建永和年号,显然同时奉用魏、凉两套年号;而如果缘禾年号为沮渠牧犍所奉用,且在沮渠牧犍自建永和年号后,则可以解释为沮渠牧犍先停用自建永和年号,后改奉北魏缘禾年号,不管是奉用自建年号,还是奉用北魏年号,同时都只奉用一套年号。关于后一问题,凡主沮渠氏北凉同时奉用两套年号说者,大致都将“外修臣礼”、“外从正朔”解释为对外奉用缘禾、太缘等北魏年号,将“内实乖悖”、“内不舍僭”解释为对内奉用义和、永和或承和等自建年号。而凡主沮渠氏北凉同时奉用一套年号说者,理解都不相同。他们或以缘禾、太缘与北魏延和、太延音同字不同为根据(注:据关尾史郎披露:福原启郎氏曾怀疑沮渠氏北凉改“延”为“缘”,存在避沮渠蒙逊祖父祁复延名讳的可能性。又,居延汉简记成帝绥和年号,“和”与“禾”似可通用(见《吐鲁番文书にみえる四、五世纪の元号再论--侯灿〈晋至北朝前期高昌奉行年号证补〉を读む》下,《吐鲁番出土文物研究会会报》第43号,1990年)。但如上节所说:沮渠蒙逊为了利用大夏,曾明里奉用大夏承光年号,暗里改为承阳自搞一套。沮渠牧犍改北魏延和、太延为缘禾、太缘,与此性质相同。因而,所谓避讳、通用之说,在此均解释不通。),将“外修臣礼”、“外从正朔”解释为对外称缘禾、太缘为北魏年号,将“内实乖悖”、“内不舍僭”解释为对内称缘禾、太缘为自建年号(注:如侯灿曾认为:“缘禾、延和同音可以相假。从向北魏称臣(即‘外从正朔’)来说,缘禾与延和都是一样,字音相同,年数与干支也相合。从‘内不舍僭’来看,则又是‘凉’‘大沮渠缘禾’。”吴震也认为:“写延和为缘禾,……可能由于牧犍既臣服于北魏,不得不奉北魏正朔,却又不完全服从,所以在字面上小作改变。无怪北魏使臣说他‘外修臣礼,内实乖悖’;而拓跋焘征北凉,历数牧犍十二罪时,亦首先指责他‘外从正朔,内不舍僭’。”);或以当时实际上已经停用太缘和自建建平为根据,将“外修臣礼”、“外从正朔”解释为对外假称仍用北魏太缘年号,将“内实乖悖”、“内不舍僭”解释为对内实际已奉自建建平年号(注:如关尾史郎认为:自公元436年北燕被北魏灭亡之后,所谓“五胡十六国”实际仅沮渠氏北凉幸存。在此情况下,不仅沮渠氏北凉,诸如柔然、仇池、吐谷浑等少数族政权,也都感到了北魏的威胁。北魏太武帝讨凉檄文又称沮渠牧犍“北托叛虏,南引仇池,凭援谷军,提挈为奸”,说明当时沮渠氏北凉确实已与柔然、仇池、吐谷浑几大势力结成了反魏同盟。这是沮渠牧建于公元437年自建建平年号的背景。而北魏讨凉檄文称沮渠牧犍“外从正朔,内不舍僭”,此“僭”即指当时以自建建平年号取代了北魏太缘年号。由此也可看出,在沮渠牧犍臣属北魏的时代,北凉的境内是不允许奉用自建年号的。)。总之,同时只能奉用一套年号。对此,我表示赞同。显然,不管是根据情理,还是根据出土文献,同时奉用两套年号说都是不能成立的。因为,所谓对外奉用北魏年号,对内奉用自建年号,这种想当然的人为区分首先就不合情理并且无法实行。而根据出土文献,可以清楚看到两点:第一点,现存属于沮渠氏北凉的5件缘禾、太缘纪年文物,3件为石塔铭,2件为写经题记,均为民间文物,很明显,当时对内也奉用北魏年号;第二点,在沮渠氏北凉奉用北魏缘禾、太缘纪年期间,很明显,只能见到北魏缘禾、太缘纪年文物,并未见到同时奉用自建年号的任何迹象。而根据此两点,也可以断定,沮渠氏北凉只可能同时奉用一套年号。至于传世文献的有关记载,我以为应该这样解释:沮渠牧犍于公元436年前,改延和为缘禾,太延为太缘;公元437年,停用太缘年号,重奉承和年号,自建建平年号。这一切,均因北魏使臣李顺颇受凉贿,有意隐瞒,不为太武帝拓跋焘所知,但风闻却难以避免。《魏书》卷三六《李顺传》即谓崔浩“知之”,并曾“密言于世祖”。故“外修臣礼,内实乖悖”的谴责,时间应该稍早,指牧犍先改延和为缘禾,后改太延为太缘;“外从正朔,内不舍僭”的谴责,时间临近灭亡,指牧犍暗废太缘年号* 重奉承和年号,不久又自建建平年号。 此外,关于沮渠氏北凉是否同时只可能奉用一套年号,以及沮渠氏北凉建置年号的其它问题,还可以通过对沮渠氏北凉建置年号规律进行新的探讨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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