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为什么秦汉时期存在着奴隶制度
    前面说秦汉时期的奴隶制是封建社会中的奴隶制，可以定论。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即：为什么这个时期会有如此严重的奴隶制度，以致于一些人说秦汉是发达的奴隶社会呢？如不弄清这个问题，古史分期问题仍将是一个纠缠不清的疑案。
    这里不想再象以往那样就奴隶制谈奴隶制，那样会治丝愈纷，永远说不清楚的。因此，要换一个方法，从历史的角度对这个时期的奴隶制分类进行考察，理清它们的发展线索。
    大致说来，秦汉的奴隶制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前面说的封君和豪强地主的奴隶制，这是一种从属于封建制的形态。二是官府奴隶制，这是一种历史遗留的形态。三是私人工商奴隶制，这是一种新出现的历史形态。这三种类型是无法截然分开的，但在叙述上必须把它们区别开来，头发眉毛一把抓是不行的。
    中国古代社会中存在着两种奴隶制类型：一种是象黑劳士那样的古典农奴制，已如前述；二是以劳动奴隶制为内涵的宗室奴隶制。宗室有不同的等级，其在王室者则有“仆驭百工牧臣妾”或“臣妾百工”；在公室者则有这样的说法：“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皁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这两种类型是有联系的，对藉田的剥削也可归入王室、公室和宗室奴隶制经济。因此，可以说中国古代社会是另一种类型的发达奴隶制社会，而不是什么不发达奴隶制社会。我称这种发达奴隶制为宗族奴隶制形态。
    进入战国，作为奴隶的古典农奴通过授田制转变为封建课役农民，这一种类型的奴隶制从此消失了。但另一种类型的奴隶制即宗室奴隶制却以多少改变了的形式保留了下来，这就是所谓的官府奴隶制。官奴婢在各国普遍存在，当时的“厮役”就是由他们组成的，但其程度在各国有所不同，其中以秦国为最典型。从云梦出土秦简所载的隶臣妾来看，秦国的官奴婢队伍是相当庞大的。隶臣妾在各种生产领域和政府部门服劳役，可谓劳动奴隶制。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如何看待商鞅变法的性质，能不能用商鞅变法来对古史进行分期呢？
    应当说，商鞅变法是一次相当彻底的社会改革。他不仅瓦解了秦国原有的父系大家族社会结构，而且对秦国的宗族势力进行了沉重的打击。“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史记·商君列传》），秦国的公族从此退出了政治舞台。但商鞅变法是自上而下进行的，他并没有、而且不可能触动秦国的公室奴隶制经济。所以，商鞅变法的封建性质是不容置疑的，变法后的秦国仍有大批隶臣妾，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种奴隶制由于国家性质的改变已经成为封建官府的奴隶制了。
    由于秦国的官奴婢是从宗族国家奴隶制蜕变而来的，所以它就带有历史的烙痕。隶臣妾的来源主要有三条渠道：一是战俘，二是罪犯，三是奴产子。这三者都是历史上有过的。隶臣妾可以用军功赎出来，这是从赎刑演变过来的。刑徒和奴隶无别，这更是历史的。免臣戍边，也是历史的。当然，这种奴隶制也有变化，如收买私人奴隶、出租隶臣妾等等，就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这种封建国家奴隶制到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发展到极盛的程度，如修阿房宫和始皇陵的就有“隐官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从各种材料估计，秦朝的官奴婢数量当不下200万。但它既然是历史的遗留，终归是要消失的。经过秦末农民大起义， 汉初的官奴婢数量大大的减少了。加以文帝时对刑律的修改，刑徒和奴隶有了明显的区别；而尽除收孥连坐律令，又杜绝了罪奴的来源。同时，国家统一之后，即使发生内战，也是不能以战俘为奴隶的。这样，象秦朝那样的官奴隶制就不能不萎缩下来。
    当然，官奴婢制在这时并没有完全消失，也不可能完全消失。而且，到武帝时，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没收了成批富商大贾的奴婢，官奴隶制又兴盛了一阵，但到西汉末年就又趋于没落了。元帝时的贡禹所说：“诸官奴婢十余万人，皆游戏无事，税良民以给之”（《汉书·贡禹传》），可以为证。而且，自此之后，官奴隶制再也没有兴盛起来。
    总之可以这样说，秦汉官奴隶制的历史是两起两落的历史。这种曲线发展是合乎规律的。我们不能把它拉成直线，前后统算在一起，人为地膨胀秦汉官奴婢的数量。更重要的是，这是封建国家的官奴隶制，我们不能颠倒过来，用这种官奴隶制来改变封建国家的性质。理解了这两点，古史分期问题就不说自明了。
    再说私人工商奴隶制，这更是一个不好理解的问题。为什么中国古代没有工商奴隶主而进入封建社会之后却出现了如此显眼的工商奴隶主呢？这个问题，要从授田制说起，才能理出头绪来。
    战国时期的授田农民在完成课役之后，其余的劳动产品和时间是由自己支配的，这就为私人工商业提供了广阔的社会基础；而一些国家废除了对工商业的全面垄断，又为私人工商业提供了适宜的条件和气候，于是就出现了成批的商贩和一些家累千金以致数千金的大商人。这些大商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兼营手工业和其他产业的，如齐之刁间、赵之卓氏、鲁邴氏，等等；另一类是倒买倒卖的大倒爷，如白圭、吕不韦和此前的子贡、范蠡，等等。他们多数都是奴隶主，所区别的只是：后者仅仅利用奴隶从事商业劳动，前者还要使用奴隶从事生产劳动而已。说他们的奴隶不从事劳动，是不确实的。这就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奴隶从何而来？二是生产场所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