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与儒家思想的关系(5)
三、与汉儒思想的关系 司马迁对待先秦儒家与汉初儒者态度大相径庭。他对孔孟充满钦敬之情,这主要是从他们的学问和人品上面来认识的。同样,对于汉儒的反感,一是认为他们没有学问,二是感到他们人品低下。关于前一方面,在《史记》中几乎见不到对公孙弘、叔孙通之流学术思想的论述,字里行间却表现出对其欺世盗名的揭露。公孙弘“习文法吏事,而又缘饰以儒术”(51),“缘饰”二字表明只不过是用儒学来装璜门面。公孙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叔孙通靠为汉高祖制定了一套显示皇帝威风的礼仪而得宠,而在司马迁看来,这些只不过是“礼”的皮毛,“布筵席,陈樽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52),所以《礼书》多取《荀子·礼论》,而不取叔孙通之礼仪。《孔子世家》中记有晏婴对儒家繁缛的细微礼节提出的批评,“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话虽是晏婴所说,但间接地反映了司马迁的态度,可以看作是针对叔孙通一类“陋儒”的斥责。他们并非精通儒学真谛的学者,而是“缘饰以儒术”的投机家。关于后一方面,在《史记》中也很明显。公孙弘为一己私利而排挤董仲舒。司马迁通过辕固生之口说出,公孙弘是“曲学以阿世”的“谀儒”。叔孙通先是为取宠秦二世而“面谀”,为诸儒所不齿。后投奔刘邦,又专设法讨刘邦的欢心,甚至改儒服为楚衣。这种人毫无原则、气节可言,只会“与时变化”。鲁之两儒生当面指斥叔孙通:“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就是这种人,“卒为汉家儒宗”(53),所以司马迁对汉儒的反感是有道理的。司马迁认为,儒学虽在武帝时代占据了统治地位,致使“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54),但儒学的精神却变质了,“由弘以前,儒之道虽郁滞而未尝亡;由弘以后,儒之途通而其道亡矣!”(55)司马迁时时对“常毁儒”的汲黯流露出同情和赞叹,正是因为他所“毁”的都是这一班变了质的汉儒。 总之,司马迁认为孔孟等先秦儒家是具有近乎悲剧意味献身精神的思想家,为理想不顾个人荣辱穷达,而汉儒则多是借儒术以达到个人营利目的者。司马迁对叔孙通、公孙弘一类汉儒是充满反感和鄙夷的。他们对司马迁在思想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真正有影响的,是当时的大儒董仲舒及以他为代表的《春秋》公羊学。 虽然司马迁的思想与董仲舒有很大差异,但他毕竟曾从董氏学习。司马迁也与董氏同有不遇之感慨,“董仲舒作《士不遇赋》,司马子长又为之”(56)。而且董仲舒也与公孙弘之流不同,是个真正的学者,司马迁从他那里受到的公羊学的影响还是相当深的。曾国藩说“自秦焚书以后,汉之儒者,惟子长与董仲舒见得大意(57),大概就是从公羊学方面讲的。 《史记》中很多地方的思想明显与《春秋繁露》相通,如:《自序》说:“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繁露·俞序篇》:“仲尼之作春秋也,上探正天端,王公之位,万民之所欲,下明得失,起贤才,以待后圣,故引史记理往事,正是非,见王公。史记十二公之间,皆衰世之事,故门人惑,孔子曰,吾因其行事而加乎王心焉,以为见之空言,不如行事博深切明”。 下面再来考查一下《史记》中采公羊学说之处: (一)“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58)此本之于《公羊传》宣公十八年的“申戌,楚子旅卒。何以不书葬,吴楚之君不书藏,辟其号也。” (二)“《春秋》讥不亲迎”(59)。此本之于《公羊传》隐公二年,“外逆女不书,此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不亲迎也。” (三)“孔氏著《春秋》,隐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60)此本之于《公羊传》定公元年的“定哀多微辞。” (四)“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61)。此本之于《公羊传》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 (五)“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于权”(62)。此本于《公羊传》桓公十一年:“权者何?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 (六)“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已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63);又:“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64)。这是把后圣解释为汉高祖,不过是因为汉时盛行公羊传,学者们所取的一种手段。后来何休的注也采用此说。《公羊传》哀公十四年:“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以君子之为,亦有乐乎此也。”何休注:“预料《春秋》授刘帝”,“待圣汉之王以为法。” (七)《孔子世家》中,孔子去陈适卫途中,被蒲人所止时,蒲人“谓孔子曰:‘苟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耶?’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此事为后世学者多所怀疑。崔述在《沫泗考信录》中认为:“此乃战国人之所伪撰,必非孔子之事”(65)。《史记》的上述说法虽未见于今本《公羊传》,但《公羊传》庄公十三年叙柯之会曹刿劫桓公,而《史记》有载,应是据《公羊传》。孔子说要盟可犯大概亦为公羊家所传,司马迁取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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