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底和11月初,国民党军向葫芦岛、营口进兵,遭到中共阻击,担任运输的美国舰船不愿卷入冲突,故未靠岸强行登陆,国民党军只得转道秦皇岛登陆,海上运兵完全受阻。 显然,国民党已不可能于12月初按期接收东北,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于11月中旬展开了一次战术反击,采取了3项行动。第一,令杜聿明由秦皇岛攻占山海关,打开东北的大门,将一只脚插进东北。第二,令东北行营撤离长春,以示对苏军的不满。11月13日,蒋召集何应钦、熊式辉、程潜、白崇禧、陈诚、徐永昌、刘斐等人磋商,“东北问题,蒋先生说出两案,一、将行营撤出,以表暴苏联野心于世界……二、与其妥协,留行营作傀儡。”(注:《徐永昌日记》,1945年11月13日,台北中研院近史所编印,1991年。)程潜、刘斐赞成第一案,其余态度不甚明确。翌日,蒋作出撤退行营的决定,15日,重庆外交部将此决定正式照会苏联大使馆。不难看出,杜聿明进,东北行营出,一进一出,留下进出两可的选择余地。 蒋采取的第三个行动是将东北问题国际化,引动美国卷入。11月17日,蒋致电杜鲁门,介绍东北局势和撤退行营等情况,表示:“此种局势,需待中美双方之积极的与协调的动作,以防止其继续恶化。”(注: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七编(一),国民党中央党史委员会,1981年,149页。)11月27日,杜鲁门宣布马歇尔使华,对此,王世杰的判断是:“杜鲁门总统决定派马歇尔将军为赴华特使。杜氏之此种决定,与蒋先生去电指述东北危机有关。”(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11月29日,台北中研院近史所编印,1990年。) 这样,东北问题发生了第一次危机。 构成东北问题的第三方是中共。中共在东北的存在,当然处于中苏条约的安排之外,故不具“合法”地位,中共所依据的只能是既成事实,因此毛泽东规定了一条方针:“东北的事情,我们只能做不能说。”(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文集》4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74页。) 彭真将他担任中共东北局书记的9个月期间,中共中央关于东北的战略布署分为4个阶段(注:见彭真著《东北解放战争的头九个月》,辽沈战役纪念馆等编《辽沈决战》续集,人民出版社,1992年,5-16页。),简言之,即分散、集中、再分散、再集中。 1945年10月2日,刘少奇指示东北局:东北军事部署精神,“不是首先将主力部署在满洲门口,抵住蒋介石”(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刘少奇年谱》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507页)。满洲门口即南满沿海地区。毛泽东由重庆返回延安后,中共方针改变为“独霸”东北,10月19日,中共中央指示东北局:“守住东北的大门”(注:《刘少奇年谱》上卷,517页。),这表明中共对于中苏条约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 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11月初,中共东北部队对企图在营口、葫芦岛登陆的国民党军进行阻击。11月2日,毛泽东致电彭真:“葫芦岛打枪,重庆已有反映,王世杰请苏方令中共撤退,苏方说,这是中国自己的事,他们不与闻。”(注:《毛泽东军事文集》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17页。)苏军“不与闻”的立场,使中共认为摸到了苏军的底,其行动亦更加放手。 此时距苏军撤离的时间日益临近,11月12日,东北局作出苏军撤离后夺取沈阳、长春和哈尔滨的部署,并于当日上报延安。15日,中共中央复电:“一面照顾友方信用,同时准备坚决消灭蒋顽在沈、长、哈三处着陆部队,夺取三大城市,其中最有决定意义的是沈阳城”(注:转引自彭真《东北解放战争的头九个月》,《辽沈决战》续集,7页。)。 然而如前所述,11月15日,蒋介石下达了撤退东北行营的命令,张嘉璈当日在长春接到撤退命令后判断:“推测蒋委员长用意,撤退行营是一种反攻苏方阻碍接收、暗助八路军之策略,且试探其真实态度。”(注:张嘉璈日记,1945年11月15日。)既是反击,又是试探,这个判断是准确的。蒋介石此着立即见效,苏军的双重性自此完全表露出来。 11月17日,苏联大使馆照会王世杰,表示:“苏军司令部严格遵守中苏条约,对于东三省之中国共产党部队,未曾予以任何帮助”。认为苏军撤退区出现中共活动是由于中国政府未能及时接防,表示可延期撤退,以协助接防(注:朱汇森主编《中华民国史事纪要》,1945年11月17日,台北,1990年。)。 苏军采取的另一个行动是限制中共。11月20日,东北局电告延安:19日苏方提出,“长春路沿线及城市全部交蒋,有红军之处不准我与顽作战,不准我存在,必要时不惜武力将我驱散。”(注:转引自彭真《东北解放战争的头九个月》,《辽沈决战》续集,7、8页。)当日,刘少奇复电:“彼方既如此决定,我们只有服从,长春路沿线及大城市让给蒋军”(注:《刘少奇年谱》上卷,529页。)。 此后,国共双方态势发生明显变化,中共东北局撤出沈阳,中共东北方针再度改变为分散建立根据地,这个指示后来收入《毛泽东选集》,名为《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而国民党方面于11月底与苏方达成协议,同意苏军延期至1946年1月3日撤离东北。12月4日,张嘉璈、蒋经国率东北行营重返长春。 通过此番折冲,国共两方对苏军意图都有所了解。11月5日,张嘉璈致函蒋介石,对苏军的意图作出3点判断:其一,“使今后东北成立之政权,不能有与苏联不友好之意思与行动”;其二,“使今后东北不能为美国所染指”;其三,“使中国不能在关外植一雄厚之武力,以夹击关内之八路军。”(注:姚崧龄:《张公权先生年谱初稿》上册,541、542页。) 张嘉璈对苏军的看法为周恩来获悉,12月初,周在给中共中央的一份报告中指出:“张公权的窥测是对的:苏联不愿意在东北有军事纠纷,绝不愿美国军队开入东北,也不愿国民党派过多的兵驻扎长春铁路”。周的结论是,苏联是要坚守中苏条约的,因而对中共的支持“必然是不公开的,这种支持必然是暗示式的”(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等编《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6、7页。张嘉璈曾于11月30日在重庆约见董必武,笔者推测,周恩来大约是从董必武给延安的报告中获悉了张嘉璈对苏军的看法。)。 综上所述,国共双方对于苏军的基本意图,认识基本相同。然而问题在于结果,经过此番波折,三足鼎立的格局因此确立起来。苏军的双重性是导致三角格局的根源,而三角格局则是全部东北问题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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