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四平守军的情况已十分严峻,5月12日,黄克诚直接致电延安,认为:“四平坚持有极大困难,四平不守,长春亦难确保”。“如长期打下去,则四平、长春固会丧失,主力亦将消耗到精疲力竭,不能继续战斗。故如停战不能在现状下取得,让出长春可以达到停战时,我意即让出长春,以求得一时期的停战也是好的。”(注:《黄克诚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347页。)黄克诚毫无遮掩地把问题提了出来。 5月15日,毛泽东致电林彪、彭真:“现在是马歇尔第二次出面调停,请你们考虑军事全局,再打下去是否有利,应否考虑有条件地让出长春换得其他地区的合法”。当日,毛指示周恩来:可向马歇尔提出,(一)东北停战一星期,(二)长春国共双方不驻兵(注:《毛泽东年谱》下卷,81页。)。自此,中共由无条件改为有条件停战。5月17日,周恩来与马歇尔就军调部进驻长春问题会谈,此即长春双方暂不驻军方案,然而此时战局发生了重大变化。 新六军加入四平作战序列后,廖耀湘研究了七十一军和新一军长期打不开局面的原因,认为主要是该两军正面攻击过于狭小,中共在一个狭小的正面做有力抵抗,便能阻止其前进。有鉴于此,廖将所属4个师编为2个纵队,实施宽正面的攻击前进。5月14日发起攻击后,廖部于18日迅速推进到四平以东的塔子山地区,形成封闭四平守军退路的态势,当晚林彪下令撤守,19日,新一军进占四平。 四平易手,接下来的目标便是长春,东北问题进入最后时刻。 5月21日,周恩来与马歇尔就中共撤出长春后,长春的行政安排进行会谈,周要求实行三三制,中立人士任市长。当晚,周致电延安,认为:“如我决心停战,让出长春,则必须在坚守公主岭并决心给蒋军以有力打击条件下,方能争取较有利条件,否则,蒋军连续突破公主岭直达长春,便无此条件可言。”周还认为:“在今天东北问题上无条件停战只是宣传口号,而无解决问题可能,故对中间分子乃至民主派,已不易完全接受”(注:《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352页。)。 5月21日,张君励、黄炎培、沈钧儒、章伯钧、梁潄溟5人,联名分别致电蒋与毛,表示东北如再不停战,“势必牵动全局,举累月以来之协议而破坏之。同人宁愿今日死于公等之前,不愿身见其事。”民盟提出3点意见:“(一)中共军队撤出长春;(二)中央不再进兵长春;(三)东北政务委员会驻长春”(注:黄炎培日记,1946年5月21日,《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增刊5辑,中华书局,1979年,101页。)。与最初方案基本相同。 5月22日,毛泽东指示周恩来:“在目前条件下我应决心让出长春,请你根据此项决心负责进行谈判”。“让出长春有三种方案。第一种如中央上次所提,双方不驻兵,中间派任市长;第二种如马歇尔所提,执行小组先去,一切谈好后蒋军再去;第三种蒋军无条件即进长春,这种情况最坏”。23日,毛直接复电张君励等5人,对其主张“原则上极表赞同,一切由恩来面商。”(注:《毛泽东年谱》下卷,85页。)但此时战局又一次发生重大变化。 蒋介石本来并无攻占长春的信心,他对马歇尔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谈判上的一种要价,由于顾虑杜聿明攻占四平后继续北上时再度遭遇中共阻击,蒋曾于5月17日派白崇禧前往节制杜聿明。在对战局重新评估后,蒋于5月20日下决心攻占长春。当日,“主席召集党政最高小组会议,决定对中共采取严厉态度,协商已告无效,如果中共不退出长春,彼此无谈判可言。”(注:唐纵日记,1946年5月20日。《在蒋介石身边八年》,群众出版社,1991年,619页。)当日,蒋致电三人会议和北平军调部,实际上是通知周恩来和马歇尔,称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地本已为政府接收,中共“只要将其共产军队自动退出长春等我政府前所业已接收之各地……则我军极愿竭诚接受其调处”(注:《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七编(三),126页。)。在长春即将得手之际,蒋提出了新的要价,要求接收哈尔滨等地。 中共让出长春能否成为一个谈判条件,关键取决能否据有长春,为此,毛泽东于5月19日电令林彪:“长春卫戍部队应立即开始布置守城作战,准备独立坚守一个月。”不过,毛在另一电令中授权道:“究应采取何项方针,由林根据情况决定之。”(注:《毛泽东军事文集》3卷,226、225页注③。)将前线决定权交给了林彪。5月20日,林彪就此事提出意见,林说:“我们估计敌人攻长春时,则可能放弃四平的方法而改为一般的攻城方法,即先围城尔后攻城。长春人口近90万,防线百余里,需要大量的守军,敌如集中飞机、大炮、坦克,掩护步兵攻一点,则可能既不能守住城市,又丧失运动战的机会。故今后主力以打运动战较好”(注:林彪致中央、东北局的报告,1946年5月20日。)。最后,中共决定撤出长春。 中共的撤退行动基本上被国民党掌握,徐永昌记载:“据东北空军王司令叔铭报称:(一)公主岭一带共军两万余分两路退却……(二)长春有颇多物资车辆向永吉退去”(注:《徐永昌日记》,1946年5月21日。)。5月22日,蒋在官邱召集何应钦、陈诚、徐永昌、刘斐、俞大维等研究东北战况,据徐记载:“饭后白健生到,渠午后归自东北,述攻克四平街时,林彪之作战科长王瘦芳来降”,王瘦芳的供词有:“因畏美关系,队伍中无苏联人”,“如追的快长春可下”,并称仅黄克诚、林彪所部战斗力较强,“今日作战全凭黄、林关内来之十一、二万而已。”(注:《徐永昌日记》,1946年5月22日。国民党长期怀疑苏联红军直接帮助中共作战,白崇禧回忆,攻占四平后,蒋介石对是否进攻长春一度犹豫,蒋对白说:“据报长春有六千着便衣红军,万一肇事起冲突,怎样?”(《白崇禧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339页)王瘦芳证实中共队伍中“无苏联人”,这对国民党决心进攻长春无疑是个重要情报。王瘦芳于5月25日在《中央日报》发表“投诚自述书”。)显然,王瘦芳的叛降及其供词,对杜聿明快速向长春推进起到一定作用。 5月23日,廖耀湘部进占长春,出现了毛泽东所说的“最坏”的情况。长春的再度易手,再一次改变了一切。 结束语 四平决战是国共战争史上一次特殊的战例,通过局部性的军事决战方式,而体现全局性的政治决战意图,这种特殊的战役性质构成,是由中国政治特殊的内容构成决定的。 东北问题是战后中国政治中一个相对独立、甚为特殊的问题,独立性指它处于苏军的控制下,特殊性指它具有外交与内政的双重性质,这种独立性和特殊性,造成东北问题未能同步地被纳入战后中国政治的一般进程,处于一种既不停战又不谈判、且又无人能够出面调停的局面,苏军撤离后,东北问题必然失控。 政协会议是战后中国政治中又一特殊事物,孙科曾将政协会议称做“和平革命”,国共两党尚未经过战场上的决定性较量,却在谈判桌上达成了变更国家政体并改组政府的协议,从这个意义上讲,和平革命并不符合以武力决定国家权力的民国政治的逻辑。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所爆发出的强烈的不满情绪,从根本上讲,正是民国政治逻辑的反弹与回归。 东北问题的失控,决定国共两军必然发生局部性的军事对抗,国民党掀起的政治反复,决定国共两党必然发生全局性的政治对抗,这种政治对抗的意图注入到军事对抗之中,从而使本来只是一次常规意义上的四平攻防战,反常规地演变为局部性两军决战,由此而决定了四平之役特殊的战役性质。 四平决战的后果,与其战役性质基本相等,也就是在军事上反映为局部性后果,而在政治上则反映为全局性后果,至于这两个后果的具体体现,要另做专论才能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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