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在隋朝灭亡的废墟上建立的,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年)第一次下诏修五代史,即强调称修史的目的在于“考论得失,究尽变通,所以裁成义类,惩恶劝善,多识前古,贻鉴将来”[1](《令狐德棻传》),首先就是要总结隋朝灭亡的教训。当贞观三年(629年)魏徵主修《隋书》之时,离隋朝灭亡只有11年,隋朝从强盛局面到众叛亲离、土崩瓦解、迅速覆亡的历史场景仍历历在目。故贞观君臣动色相戒,随时以隋亡的教训儆己戒人,警惕不要重蹈隋朝灭国的覆辙。魏徵主修《隋书》,对史论的重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在作为全书总纲的《高祖纪》、《炀帝纪》两篇,都撰写了长篇史论,深刻地从治国方针、帝王性格、君臣关系等项分析隋朝短祚灭亡的原因。《高祖纪》的后论说:高祖(文帝)初年,由于实行“薄赋敛,轻刑罚,内修制度,外抚戎夷”的政策,使二十年间天下无事,区宇晏如。“但素无术学,不能尽下,无宽仁之度,有刻薄之资,暨乎暮年,此风逾扇。又雅好符瑞,暗于大道,建彼维城,权侔京室,皆同帝制,靡所适从。听哲妇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道,开昆弟之隙,纵其寻斧,翦伐本枝。坟土未干,子孙继踵屠戮,松槚才列,天下已非隋有。”[6](《高祖纪》下)《炀帝纪》后论中,更以犀利有力的笔触,剖析隋炀帝贪狠残忍、剥削无度、穷兵黩武、连年征战的个人性格和内外政策,致使一个强盛的皇朝在十四年中顷刻覆亡的历史教训: 负其富强之资,思逞无厌之欲,狭殷、周之制度,尚秦、汉之规摹。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内怀险躁,外示凝简,盛冠服以饰其奸,除谏官以掩其过。淫荒无度,法令滋章,教绝四维,刑参五虐,锄诛骨肉,屠剿忠良,受赏者莫见其功,为戮者不知其罪。骄怒之兵屡动,土木之功不息,频出朔方,三驾辽左,旌旗万里,征税百端,猾吏侵渔,人不堪命。乃急令暴条以扰之,严刑峻法以临之,甲兵威武以董之,自是海内骚然,无聊生矣[6](《炀帝纪》下)。 由魏徵亲自撰写的史论,极具时代意义地显示出贞观年间唐太宗君臣反思历史的特点,丰富了中华民族的历史智慧,大大提高了《隋书》的思想价值,使之成为官修史书中很有特色的上乘之作。 (二)苦心经营擘画,从搜集史料做起,克服巨大困难,以蒇其事 五代后梁龙德年间,史馆便酝酿要效法唐初撰修前朝史的成法,开始了修唐史的运作。但首先即遇到史料缺乏的困难,因唐朝史料经过安史之乱和唐末大乱而造成大量焚毁散失。自唐高祖至代宗尚有纪传体的国史记载,德宗朝亦存实录,武宗以后六代,仅武宗朝尚存实录一卷,余皆无之。故如何竭力搜集唐后期六朝的史料,便成为撰修唐史的先决条件。后梁龙德元年(921年),史馆奏请令天下有记得会昌(唐武宗朝)以后公私事迹者,抄录送官,皆须直书,不用辞藻,凡内外臣僚奉行公事,关涉制置沿革有可采者,一并送官。后唐长兴年间,史馆又奏,唐宣宗以下四朝未有实录,请下两浙、荆湖等处,购募野史,及朝报、日历、百司簿籍,一律上进。若民间收得,或隐士撰成野史,亦命各列姓名以赏。明宗从之。又闻得成都有本朝实录,即命官员前往寻访,最后只得九朝实录。 历后梁、后唐均因史料缺乏未能撰修唐史的难题,至后晋赖宰相赵莹擘画运作,才推动了问题的解决。后晋天福五年(940年),诏令赵莹监修唐史,史臣张昭远、贾纬、赵熙、郑受众、李为光共同修撰。赵莹在组织人力、分工发挥同修者的作用,尤其是搜集史料上苦心经营。赵翼对此论之颇详: 莹以唐代故事残缺,署能者居职,纂补实录及正史。贾纬丁忧归,莹又奏以刑部员外郎吕琦、侍御史尹拙同修。莹又奏请据史馆所缺唐书、实录,下敕购求。况唐咸通中,宰臣韦保衡与薛(蒋)伸、皇甫焕(燠)撰武宗、宣宗实录(又光化初,宰臣裴贽撰僖宗、懿宗两朝实录),皆因多事,并未流传。今保衡、裴贽现有子孙居职,或其门生故吏亦有纪述者,请下三京诸道,凡有此数朝实录,令其进纳,量除官赏之。会昌至天祐,垂六十年,李德裕平上党,有《武宗伐叛》之书,康承训定徐方,有《武宁本末》之传。凡此之类,令中外臣僚有撰述者,不论年月多少,并许进纳。从之[5](P340-341)。 故《旧唐书》的撰成,相较于北宋初又征集到唐代大量史料之时,所面临的困难要大得多。而赵莹为监修,总揽全局,推动、组织此项修史工程终于完成,功劳极大。如赵翼云:“此事赵莹为监修,综理周密,故莹本传谓,《唐书》二百卷,莹首力焉。”[5](P341)诚为笃论。 (三)针对迁延多年、影响全局的关键问题作出果断的决定 北宋初,君臣对《旧唐书》的修成不满意,认为它在史料上、体例上、叙述史事上都有许多毛病,乃有重修唐史之举。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枢密使贾昌朝建议重修《唐书》,于是诏令建立书局,由翰林学士宋祁、翰林学士王尧臣、天章阁侍讲曾公亮、大理寺丞范镇并为编修官。宋祁于史职颇为尽力,在局六年,多所撰述。以后即连续出任毫州、郑州等地官职,近十年中皆以史草自随。其他预修者都进展不大。宋祁也因史事迁延而苦恼,于皇祐四年(1052年)上疏要求朝廷派宰相监修《唐书》,以统制 全局,裁定褒贬,商榷订正,保证修史工作的有效进行,疏云: 臣先奉诏修定《唐书》。是时贾昌朝罢执政,丁度以参加知政事嗣总其任。度比罢免,而书局不解。今度不幸薨谢,臣又远守边郡,本局止有删修官王畴以下四员,至今编撰迟延,纪、志俱未有草卷。诚恐书无统制,诸儒议论不一,淹引岁时,欲望朝廷许依前例,以宰相监修。窃以一王大典,垂法千古,今功且垂成,而其间褒贬是非,出史臣等,须藉当国大臣商榷订正,为斯文之重,庶书成行远,无愧前人[7](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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