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70年代末以来,“新史学”受到了传统史学家比以往更加激烈的批评, 批评其反历史主义的倾向,只强调对系统和结构作静态研究,割断了历史的联系。在他们看来,“历史学科首先是一门关于来龙去脉的学科”,它“论述一个特殊的问题和在特殊的时间和特殊的地点的一批特殊的行动者”(12)。他们指责新史学家为了迁就资料与社会科学的模式,常常把历史背景弃之不顾。按赞成叙事体历史的英国学者G·R·埃尔顿的说法,历史分析法有些不自然,因为它把历史分解开来,又重新组合起来,这就使它与实际发生的情况不一样。美国历史学家雅克·巴曾在1988年1月份给《纽约时报》的一封信中指责新史学家说:“50 年来历史学发生的变化并不是发现了社会和文化,而是放弃了叙述性--描述和情节正是历史学的本来特征,以对各种条件和态度的静态研究来取代。简而言之,历史学已成为追溯性质的社会学,然而它大部分却置于比社会学家研究当代时所认可的证据更加令人怀疑的基础之上。由于形式和情节贫乏,大多数历史研究的成果没有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斯通也认为,“新史学已有迹象表明变成了一种幻想不作价值判断的科学,一种新的教条主义和一种新的经院哲学,它似乎可能变得如同40年前曾受到攻击的那些史学一样沉闷和枯燥无味。”(13)由于人的知识的有限性及各种客观因素的制约,使人把握历史“整体”的能力受到限制。于是许多具有唯科学主义倾向的新史学家放弃了对文化、意义和价值的探究,转而去追逐细枝末节的问题。因而一些新史学家也开始意识到“新史学”所追逐的无所不包的“整体史”的目标,看来只不过是一种可以理解的幻想。1979年G·伊格尔斯在《历史研究国际手册》的导言中一方面指出:“新史学”中存在的“教条主义危险和史学家过于迷恋新技术工具的危险,也许会导致历史研究在一个新的社会科学实证主义的幌子下失去人性”;另一方面又以乐观的态度断定:“很少有史学家深陷于此。”但1988年,他在总结该书出版后十年来各国历史学的理论和实践所发生的根本变化时又说:“随着50年代以来历史学越来越热衷于社会学理论和迷恋电子计算机”,“要求克服特别是以人类学为倾向和以计量化为方向的新历史学中明显表现出来的不完整性的呼吁非但从未停止过,而且越来越强烈”(14)。尽管历史学家们力图与一般读者进行更广泛的交流,但因其著作愈来愈专门化,所使用的术语也日益晦涩难懂,因而引起了读者的不满,使“新史学”的孤立状态与日加剧了。分析法历史学的许多局限性使人们对其是否有能力真实地再现过去的历史产生了某种程度的绝望情绪。以美国为例,近20年来,不仅历史学“产品”的“消费”,而且从事史学专业人员的数量,都呈现出一条逐渐下滑的曲线。70年代主修历史学的大学本科生的数量直线下降了57%,而博士学位的授予数下降了39%。但在同一时期内,非学术形式的历史著述却呈现繁荣趋势。如电视剧《根》播放后,引发了家谱研究热(15)。西方学者们惊呼,历史学如果没有新的视野,继续“原子化”、琐碎化,就会促成历史学研究的危机。历史学如果失去了它的教育功能和文化功能,就没有实用价值,也就无法维持其地位。“新史学”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也暴露出自身的种种缺陷,从而面临着新的抉择。这个事实本身足以证明:历史学作为一门学问或科学,它跟社会是有密切联系的;如果它在发展中一旦只注意追求本身的目的而忽视追求社会的目的,那么它将受到社会的冷落。由此可以看到,客观历史的发展是怎样在推动着和制约着历史学的发展。“新史学”所面临的新的抉择,本质上是历史学如何在更高的水平上满足已经大大发展了的社会对它提出的新的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