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对历史发展规律的探讨与历史循环论
    我国古代对历史规律的探讨，在先秦时期就开始了，最有代表性的是邹衍创立的五德终始说。司马迁在建立了自己的历史系统之后，也试图对这一系统的发展规律作出解释，但他没有象阴阳五行家那样好大不经，托之空言，而是从政治形态方面作了探讨，对于夏、商、周三代及春秋战国以来王朝的更替，司马迁作了如下的解释：“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殷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塞，故救塞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际，可谓文敝也，秦政不改，反酷刑罚，岂不缪哉！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①忠、敬、文、代表了三代政治的本质特征，这三种形式是交替出现的，后一种形式，总是对前一种形式的救敝、补偏，但往往又会失去前一种形式的长处，产生新的弊端。从周到秦，政治的弊端就在于过份讲究礼仪而导致了人们的虚伪，要挽救这种危机，就只能回复到夏的纯朴简易。秦始皇不懂这个道理，反用严刑酷法加强自己的统治，终于导致了灭亡。司马迁强调人的承敝易变作用，但这种作用一定要符合王道运行的规律。他说的循环，不是要重新实行夏代的具体制度，而是新王朝的政治要符合“忠”的特征。他肯定、赞扬汉初的政治，并把这一段议论放在《高祖本纪》中，就是因为他认为汉初的政治符合王道循环的规律。如他在《吕后本纪》中揭露了吕后个人性格之残忍，却又高度肯定她称制期间：“政不出户房，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对于文帝的政治，司马迁评价更高，“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于礼义”。称文帝“德至盛也”。“岂不仁哉！”②这正和他上面所说的“忠”这样一种淳朴简易的政治形态相符。而武帝的好大喜功，劳民伤财，显然不符合王道运行的规律。只有及时调整统治政策，才能避免秦亡的命运。
    如果仅就上述观点而言，还不能说司马迁是一个历史循环论者，从政治形态的变化来探究历史发展的规律，比起神秘的五德终始说来，颇具人文色彩。但是司马迁为了使自己的理论更具有说服力，给他的理论披上了神秘的外衣，结果陷入了历史循环论。首先，为了配合政治形态的循环，他认为历法是循环的，“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盖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③。他参与改定的《太初历》就是以正月为岁首的，显然是受了这种循环论的影响。他还把天道变化和王朝的更替联系起来，“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岁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④。这种认识显然和夏、商、周三代的更替有关，孟子尝云：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又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司马迁显然受了孟子的影响，把五百年作为历史发展的一个周期，正好与所谓五百载一大变，三大变一纪相合。司马迁自己又说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到汉武帝时又是一个新的历史周期的开始，这样，五百年在司马迁的史学思想中就成为历史循环的一个周期，这就是他要统治者贵三五之变的原因所在。朝代的更替，政治形态的循环，历法的循环，历史年代的周期性变化，四者结合起来，就构成了司马迁历史循环论的主体。这种循环论和董仲舒的三统、三正循环论在本质上并无二致。同属于为封建统治服务的唯心主义历史观，是封建正统史学思想中形形色色的历史循环论的一种。
    三、究天人之际与司马迁的天命思想及其层次
    论者多以司马迁为唯物论者，是反天命的。笔者以为不然，司马迁作史的目的之一就是要究天人之际，若天人之际无关，究之何为？因此，司马迁是承认天人之间存在着某种相应关系的，“天之与人，有以相诵，如景之象形，乡之应声，故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与之以殃，其自然也”⑤。
    天人关系不仅体现在天人感应方面，还体现在天象与人类社会现象的相应上：“自初生民以来，世主何尝不历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内冠带，外夷狄，分中国为十有二州，仰则观象于天，俯则法类于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⑥因为存在这种相应关系，所以日月、列宿的运行变化，往往预示着人类政治生活的某种变化。《天官书》中有许多关于占星的记录，并从中总结出一些天人感应的规律，如“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国可以礼致天下”。太白星“当出不出，当入不入，是谓失舍，不有破军，必有国君之篡”。天狗星见，“千里破军杀将”。“蚩尤之旗见，则王者征伐四方”⑦。等等，不一而足。然后又列举具体历史事件加以证明，把这种关系运用于具体历史问题的解释，如“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平城之围，月晕参毕七重。诸吕作乱，日蚀昼晦。吴楚七国叛逆，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元光、元狩，蚩尤之旗再见，长则半天，其后京师师四出，诛夷狄者数十年，而伐胡尤甚……此其荦荦大者，至若委曲小变，不可胜道。由是观之，未有不先形见而应随之者也⑧。把毫不相干的天象变化和人事联系起来，自然可以附会出许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