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从唯心主义出发解释历史的观点，是直接继承了黑格尔为代表的唯心史观。黑格尔认为，历史是发展的，它本身不仅是合理的，而且是世界精神的发展过程，一部世界史就显示为精神上自由意识的发展和实现。布克哈特从否认历史与哲学的关系上，批判了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以及他建构的历史发展模式和进步论，但是，当布克哈特对历史进行沉思时，却在精神向自由的发展这一基点上，承继了黑格尔的思想。布克哈特反哲学，主要是批判它的非经验的对历史的理论研究，在否认历史规律，不承认历史发展的“一般计划”上，他的确是如此。但是，他历史思想的出发点，即历史是精神向自由的发展又是非经验的唯心之论了。由此看来，布克哈特的历史进程观是建立在矛盾之中的，它摆脱不了时代的影响，又力图发明自己的创见。虽然他反对建立宏大的历史发展理论体系，但他在不自觉中还是在向这个目标靠近，力图拿出自己给历史发展制定的模式。海登·怀特说，这是他建构的文化运动模式（36）这个模式当它用在文化现象上时，仍具有相当的意义，因为精神文化的发展常常有自己的特点和规律，这也是布克哈特能在文化史研究上获得成功的原因之一。
    三
    布克哈特以一个反主流派的形象出现在历史思想领域，使其思想难以为时人理解、接受。只有尼采，在听了布克哈特的《历史的反思》的讲座以后，自诩唯独他能够理解其思想的内涵。（37）逆潮流而行，使得布克哈特的史学思想长期受到冷落。生前，他的名望来自艺术史，特别是文艺复兴史的研究，并且在他去世以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西方史学界对他的研究仅仅局限在这两个方面。直到本世纪三十年代，布克哈特的史学思想才开始受到人们的注意。对他的研究在本世纪五、六十年代达到高潮。他成了西方史学界争论和研究得最多的历史学家之一。（38）
    不难看出，布克哈特是世纪之交史学思想变化中的一位颇有代表性的人物。 一方面，他的史学思想中的许多部分来自十九世纪，特别是他的历史进程观，虽然与进步观、循环观等大相径庭，但这仍然是在回答历史演变的图式，探讨历史本身是什么这个问题，这正是十九世纪史学思想的一个主要部分。这种研究仍是一种形而上的研究，尽管他没有建立体系的野心，也极力避免这么做，但是他毕竟没有从中跳出来，而是踏着唯心主义历史学的老路--历史是精神向自己的发展--在走。另一方面，他反对主流派的思想，使他没料到已站在了二十世纪史学理论讨论的基点上--“历史知识是什么”、“历史解释又是什么”。他没有象世纪末的许多历史哲学家那样，力图明确区分历史科学与自然科学，从而确定历史是与自然科学绝不相同的学科，也没有象二十世纪的许多历史哲学家和历史学家那样，将历史等同于思想和哲学，陷入相对主义的泥潭。而是从人不能完全认识历史，人的认识能力的有限性和相对性这个方面，对历史认识是什么这个问题发议论，作分析。这些思想仍是欠系统的，但正是它们在二十世纪思想家眼中，成了他们精神的祖师，在这里，他们发现了自身思想的来源，由此而对布克哈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无怪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上说，布克哈特的许多思想融入了本世纪的思想之流。布克哈特之所以值得研究，正由于他是一个跨时代的史学思想家，对他的了解能帮助我们理解世纪之交的思想变动，也能帮助我们认识历史学发展的趋向。
    注释：
    ①Weltgeschichte Betrachtungen,Basel,1905. 本文所引用的英译本《论历史和历史学家》（Judgementon History and Historians, Ruskin House,1958）和《历史的反思》（Reflection on History, Liberty Classic, 1979）均自此书译出。
    ②Barckhardt: The Letters,New York,1955。
    ③《历史的反思》第32页。
    ④《历史的反思》第32-33页。
    ⑤《书信集》第72页。
    ⑥科林武德：《历史的观念》，第131-132页。
    ⑦《论历史与历史学家》，第158页。
    ⑧详见《论历史和历史学家》第15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