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宗关于文化形态、社会形态和历史分期的看法(2)
文化的第三个阶段是帝国主义时代,前后约250年。在进入这个阶段时, 必发生惊天动地的政治、社会与经济大革命,平民阶级推翻贵族阶级,掌握政权,表面出现全民平等的社会,最初一百年间大体美满。但随后社会骚动,国际大战,列国数目日渐减少,最后只剩三两大国率附属小国互作拼死决战。战争破坏文物,各国政策造成文化摧残,这是一个思想上回光返照的时代,经短期百家争鸣,思想趋于派别化,缺少伟大的创造思想家,最后走向消沉,只有胸无定见的杂家还在写杂乱无章的大书。这个时代在古埃及为希克索斯时代(1850-1600B.C.);在中国为战国时代(473-221B.C.);在希腊罗马为后期希腊罗马时代(323-82B.C.);在欧西为帝国主义阶段(1815迄今)。 文化的第四个阶段是大一统时代,前后约300年。整个文化区一国独强,并吞天下,政治专制独裁,天下大致太平;人心困倦,社会颓风日显,尚武精神衰退,文弱习气风靡,实行募兵式召边疆夷狄当兵;思想趋向单调,最后学术定于一尊,真正哲学消灭,文人全失创造能力,尚有学术注释对过去思想进行探讨,亦多附会误解。这在古埃及为新王国时代(1600-1250B.C.);在中国为秦、西汉和东汉中兴(221B.C.-A.D.88);在希腊罗马为罗马帝国盛期(82B.C.-A.D.180);欧西则尚待一百年后方能到来。 第五个文化阶段为最后的时代,是政治破裂与文化灭亡的末世,时间不定,可长可短。专制政治腐败野蛮,极端个人主义成为社会生活主要原动力,内乱迭起,外患严重,时被蛮夷侵占征服,传统的政治文化最后完全毁灭。这在古埃及为公元前13世纪中期以下,历经波斯、马其顿和罗马帝国政治,最后被回教征服向阿拉伯化;在中国为大汉帝国破裂而至五胡乱华;在希腊罗马则公元180年后, 罗马帝国逐渐瓦解而灭亡。 雷海宗历史观的整个体系和理论大多来自施宾格勒,但在运用于解释中国历史时,自有发展创新。施宾格勒主张一切文化的生命只有一个周期,至末世而亡,不可能再生,中国文化也是如此。但雷海宗提出了中国文化的两周甚至三周说,认为唯独中国文化为一例外,并未经历一个周期而亡,而是返老还童,又出现了第二个周期。 雷海宗主张,4000年的中国史可以公元383年淝水之战为分界线,分为两大周。第一周是纯粹的华夏民族创造文化的时期,外来的血统与文化不占重要地位,这个中国可称为古典的中国,其发展各阶段已如上述。但到五胡乱华时中国文化并未灭亡,却经淝水之战的胜利获得了再生和新生。第二周的中国,从公元383年至20世纪,北方各种胡族屡次入侵,印度佛教产生深刻影响,无论在血统或文化上都起了大变化,但中国的个性并未丧失。这是一个胡汉混合、梵华同化的新中国,一个综合的中国,也是一个向南方大发展的中国。 第二周的中国,在政治社会方面1500年间无本质变化,大体保持秦汉帝国所创设的制度,朝代更换甚多,规模总跳不出秦汉范围,但就统治领域和重心来说,都有了很大变化。在第一周时黄河流域始终为中国的政治文化重心。五胡乱华以后,南方逐渐开拓,每经一次外患,就有大批中原人士南迁,而且一般讲来南迁的人多是民族中比较优秀的份子。2000年来南方的经济文化地位一代比一代重要,人口一代比一代繁殖,最后都远超中原之上。在别的民族已到老死的时期,中国反倒开拓出这样伟大的新天地,这在人类历史上是无可比拟的例外。 在精神文化方面,第二周中国的宗教、哲学和文艺等有真正的演变,也可与第一周的中国和其他文化周期一样分为五个时代:(1)、宗教时代,包括南北朝、隋、唐、五代,由公元383至960年,是一个大的过渡、综合与创造的时代,最后建立胡汉混成合作的隋唐二元大帝国和灿烂隋唐的文化,佛教大盛并与中国旧有文化打成一片。出现调合一切、包含一切的天台宗和中国式佛教的最早创作《大乘起信论》,完全宗教化的净土宗泛滥于整个社会,尤其是平民的社会。(2)、哲学时代,包括宋代,960-1279年,是一个整理清算的时代。政治上王安石变法失败;北宋分天下为十五路,北方五路,南方十路,北方已较南方落后。但思想上宋代诸子和陆象山最后调和了中国式的佛教、原有的道教与正统的儒教,产生了一种混合物,可称新儒教。(3)、哲学派别化与开始退步时代,包括元、明,1279-1528年。元代为外族统治,明代政治腐败达到尽头,唯一光明为闽粤的向外发展。在思想上宋代理学发展为程朱派和陆王派,王阳明是最后有贡献的理学家,也是明代唯一的伟人和全才。(4)、哲学消灭与学术化时代,包括晚明盛清,1528-1839年,是政治文化完全凝结的时代,没有天才,没有创造。只有在云、贵推行改土归流的汉化运动是唯一影响远大的事。王阳明后理学不再有发展,盛清智力集中于训诂考据,但不算是一种创造运动。(5)、文化破裂时代,包括鸦片战争以下,西方侵入中国,思想学术并衰,西洋文化东渐,是中国传统政治文化总崩溃时代,中国文化的第二周已趋于结束。 芦沟桥的炮声将雷海宗从宁静的清华园的睡梦中震醒,抗日战争的烽火激起了他的满腔爱国热情。他进一步提出了中国文化的第三周说,认为抗日战争的历史地位恰如淝水之战,但比淝水之战更严重、更伟大,“日本的猛烈进攻使得我们不得不把八字正步改为百码赛跑。第二周的结束与第三周的开幕,全都在此一战”①。中华民族经受了这场战争的悲壮惨绝的磨炼和彻底澄清的洗礼,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就将使第三周文化的伟业得以实现。雷海宗慷慨激昂地写道:“今日是中国文化第二周与第三周的中间时代……生逢二千年来所未有的乱世,身经四千年来所仅见的外患,担起拨乱反正,抗敌复国,变旧创新的重任--那是何等难得的机会!何等伟大的权利!何等光荣的使命!”② 总括上述,雷海宗的历史观与施宾格勒、汤因比等的理论观点一样,在本质上属于历史唯心主义,具有历史循环论和宿命论的色彩。但他的热爱祖国,坚决抗战,反对日寇的精神是应该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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