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哲学家认为,除了世界主义者和乌托邦无政府主义者外,每个人都需要国家认同( national identity),国家认同不仅是个人最重要的集体认同,同时也是国家主权合法 性的来源。所谓国家认同通俗地说就是指“一个人确认自己属于哪一个国家以及这个国 家究竟是怎样一个国家的心理活动”(注:江宜桦:《自由主义、民族主义与国家认同 》,台北:扬智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年,第9-12页。),而所谓“这个国家究 竟是怎样一个国家”主要是指国家的独特性。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独特性,这种独特 性可能是族群血缘或语言文化,也可能是社会与政治制度,当这种独特性被大多数国民 所认同并进而构成国家认同的基础,也就成为所谓的国家身份。一个国家的国家特性或 国家身份会反映到该国行为方式中去,对该国的外交政策也会产生潜在的影响。美国著 名历史学家小阿瑟·施莱辛格曾言:“外交政策是一个国家向世界展示的面孔。所有国 家的目标都是相同的--保护国家的完整和利益。但是一个国家设计和实施本国外交政 策的方式受到国家独特性的巨大影响。”(注:Arthur M.Schlesinger,Jr.,The Cyclesof American History.Boston,1986,p.51.) 但是学术界长期以来却一直忽视国家身份或国家认同与外交政策的关系,而主要从国 际体系、地缘政治、国家利益、内政与外交的关系以及决策者的个性等层面探讨美国外 交政策的根源。随着冷战后世界范围民族主义的复兴和美国国内身份政治(identity politics)的兴起,身份、认同与政策主张之间的关系开始引起学者的注意。国家认同 对一个国家外交政策的意义在于国家认同与国家身份构成国家利益的基础,它决定着一 国的人民对自己的国家在对外关系中应该追求什么样的目标、在国际社会中应扮演什么 样的角色以及自己的国家追求一种什么样的国际地位这样一些基本问题的看法,从而深 刻地影响该国的外交战略和外交政策取向。正如塞缪尔·亨廷顿所言,“国家利益来源 于国家身份(认同)(national identity)。我们必须先知道我们是谁,然后才能知道我 们的利益是什么。”(注:Samuel P.Huntington,The Erosion of American NationalInterest.In Eugene R.Wittkopf and James M.McCormick(eds.),The Domestic Sources of American Foreign Policy.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Inc.,1999 ,p.11.)而如果国家认同出现危机则不仅会引发国家的分裂,也会导致在国家利益问题 上共识的瓦解和外交政策的混乱。事实上,美国外交中的很多重大特征的渊源都可以在 美国独特的国家认同模式中找到。但是,学术界对美国的国家认同与其外交政策之间关 系的研究还相当薄弱。 由于多元文化主义兴起对传统美国国家身份的解构和挑战,近几年对美国国家认同的 讨论在美国学术界逐渐成为一个不小的热点,并与现实的移民政策和民权政策纠缠在一 起,与国家认同问题相关的族群认同问题更是成为各个学科研究的显学。大体说来,美 国学术界在美国的国家认同问题上有三种不同的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美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现代民族国家,而是一种理念国家(idea-nation),美国人没有共同的历史、共同的祖先和共同的文化,“美国人是通过 对一整套自由主义政治原则,特别是体现在独立宣言和宪法中的自由和平等原则来界定 的”,“美国人共同拥有的东西仅仅是共同的信仰,其中最重要的是对机会均等的信仰 ”。(注:John O'Sullivan,America's Identity Crisis.National Review,vol.46,issue 22,Nov.21,1994.)换言之,美国是建立在抽象的自由民主哲学之上的无民族的国 家(nationless state),只有美利坚理念(American Idea),而没有美利坚民族(注:Michael Lind,The Next American Nation:The New Nationalism and the Fourth American Revolution.The Free Press,1995,p.3.)。这种观点可以概括为在国家认同 问题上的意识形态取向。著名学者西蒙·利普塞特认为:“在革命中诞生的美国是围绕 一种意识形态组织起来的国家。”(注:Seymour M.Lipset,American Exceptionalism: A Double-Edged Sword.New York:W.W.North & Company,1996,p.31.)持这种国家认同 观的人被称为“民主普世主义者”(democratic universalist)。 第二种观点属于多元文化主义取向。同所谓的民主普世主义一样,多元文化主义者也 不承认美国是经典意义上的民族国家,认为美国是一个有众多民族组成的民族(nationof nations),是由五种文化或五大族群(ethnic groups)组成的联邦,是一个微型联合 国,除了拥有一个共同的政府之外没有任何共同之处。这五大族群是:白人、非洲裔美 国人、拉美裔人、亚裔美国人和土著美国人(印第安人)。(注:Lind,The Next American Nation:The New Nationalism and the Fourth American Revolution,pp.1 -2.) 第三种观点认为美国从来就是、而且将继续是一个“与其他国家没有什么不同”的现 代民族国家(注:John O'Sullivan,America's Identity Crisis.National Review,vol .46,issue 22,Nov.21,1994.)。美利坚民族同世界大多数民族一样也是一个主要由共同 的语言、共同的习俗和共同的地域文化定义的具体的历史共同体。美利坚民族与其他民 族在细节上可能有差别,但在种类上并无不同。不是政治意识形态,而是共同的语言、 风俗和记忆构成美利坚文化国家的特性。这种看法可称为在美国国家认同上的族群-文 化观点(ethno-cultural view of American identity)(注:Lind,The Next AmericanNation:The New Nationalism and the Fourth American Revolution,pp.259-261.) 。持这种观点的人反对普世民主主义者的意识形态取向,也反对文化多元主义者的国家 认同观。 以上三种观点各执一端,互有短长。意识形态取向的国家认同观把美国的国家认同等 同于对普世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认同,从理论上似乎能够解释多元文化和多种族群的美 国人何以形成共同的国家认同,但是在实践中显然与移民争相融入主流文化的现实不符 ,仅仅认同于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并不能保证一个人被承认为美国人,普世自由主义的国 家认同更多停留在官方辞令和公共话语之中,与其说是一个现实,不如说是一个神话。 而多元文化主义的国家认同观夸大了族群亚文化的影响,把族群认同提升到国家认同的 层次,存在从根本上解构美利坚民族共同体的危险,即使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20世纪60 年代以来多元文化主义兴起后的美国现实,但却无法说明早期美国国家认同的形成。至 于在国家认同问题上的族群-文化观点虽然颇能解释早期、特别是建国前后的美国历史 ,但没有看到美国国家认同的独特性,与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美国社会现实也格格不入 。本文尝试在美国国家认同问题上提出自己的观点,并在此基础上分析美国独特的国家 认同对美国外交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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