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经今古文学之争,既是儒学内部不同派别、不同阶层的政治思想之争,也是各守师承家法,关于文字训诂的学术之争。前者是经学争论的内在本质,后者是经学争论的外部形式,两者是自始至终、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随着中国社会、经济、政治的发展和变化,经学家对经书的阐发和议论也就各自打上时代的烙印。而经今古文学由于其自身的特点,在中国学术史上所起的作用也不尽相同。经今文学偏重于为政治服务,随着统治阶级的需要或任意曲解经传,牵强附会;或兼采异说,以迎合时尚。如西汉董仲舒之于阴阳五行说,东汉光武帝之于谶纬,晚清康有为之于西学,皆以此合于经今文学,为现实服务,表现出实用主义的倾向。 经古文学则偏重于古籍整理和训诂章句,对发展祖国的语言文字学有不可埋没的功绩。古文字学大师许慎在《说文解学·叙》里说:“文字者,经义之本,王政之始。”反映了整个经古文学派的观点。同时,经古文学比较崇实,不尚空谈。如古文家卢植在给皇帝的上疏中说:“古文科斗近于为实,而厌抑流俗,降在小学。”(58)因而,相对来说,经古文学一般不如经今文学因有所谓“微言大义”而受到统治者的重视。应该指出,经古文学也有繁琐考据的形式主义倾向。发展到乾嘉朴学,尽管为整理祖国的文化遗产作出了巨大贡献,但就其政治倾向来说,则更趋复古保守。经学大师阮元说:“两汉经学,所以当遵行者,为其去圣贤最近,而二氏(指佛、道)之说尚未起也。”(59)因此,在反对外来宗教、思想的斗争中,经古文学派的态度是最为激烈的。在中国近代史上,今文学派易于接受西方资产阶级政治思想,主张改革旧制度;古文学派则以儒学正统自居,严于夷夏之防,主张维护旧制度(60)。这是清代经学之有别于汉代经学的地方。关于经今古文学的异同,周予同先生曾有一段精辟的论述,特录于此,作为本文的结束:今文学以孔子为政治家,以‘六经’为孔子致治之说,所以偏重于‘微言大义’,其特色为功利的,而其流弊为狂妄。古文学以孔子为史学家,以‘六经’为孔子整理古代史料之书,所以偏重于‘名物训诂’,其特色为考证的,而其流弊为烦琐。……我们如果说,因经今文学的产生而后中国的社会哲学、政治哲学以明,因经古文学的产生而后中国的文字学,考古学以立,……决不是什么武断或附会的话”(61)。 注释: ①章学诚:《文史通义·易教上》。 ②③⑥⑦(41)(42)(53)《汉书·儒林传》。 ④⑤《汉书·董仲舒传》。 ⑧(56)《汉书·艺文志序》。 ⑨此本王国维说。见《观堂集林》卷七《战国时秦用籀文六国用古文说》。 ⑩《左传》的作者及著作年代问题,甚为复杂,此为沿袭旧说。有些学者根据《左传》记有战国史事,故推测为战国时人所作。详可参考杨伯峻先生的《春秋左传注》及徐中舒先生的《左传选》,以聊备一说。 (11)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前言》页四八。 (12)杨伯峻先生将下文“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连读,于文理不通,故不取。徐仁甫先生认为:“按‘及’训作‘至于’,非谓《春秋》左氏丘明所修亦出于孔壁。”正与愚意同。可分别参见《春秋左传注·前言》与徐仁甫先生的《左传疏证》。 (13)《孔子家语》,相传为王肃伪造。但所载虽晋人话,亦可供参考。 (14)《左传》的传授系统,分别见于《春秋左传》疏引刘向《别录》、陆德明《经典释文》及《汉书·儒林传》等书。但除《汉书·儒林传》外,余皆为后人伪托,实不足信。 (15)参见《中国史学史论集》第一辑与徐中舒《左传选》。 (16)《汉书·刘歆传》,下引文皆同,不再标出。 (17)《后汉书·范升传》。 (18)《后汉书·儒林列传》。 (19)(20)(21)(22)《后汉书·陈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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