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政治语境下的历史话语体系,不可避免地带有特定的价值立场,论述者不能超 然于历史之外。以常见的两种情况为例:一是重文本轻语境的过度诠释现象。对领导人 思想言说不是作为史料,而是作为解读历史的根据。重视对领导人著述的文本研究,忽 视对其言说背景的具体分析,对其思想言行进行过度诠释,徒加于“意义”、“贡献” 之词。缺乏历史背景的细节,就难以理解当时历史提供的选择空间有多大,为什么会有 这样而不是那样的选择。这是历史人物神化的一个来由。另一是历史述事中袭用政治概 念的主客不分现象。如在论史中经常可见的“左”与“右”和各种“主义”等概念,就 是袭用了政治判断的话语系统。“左”与“右”在政治上是表示正确与错误的价值判断 ,在不同时间段上有不同的含义。使用这类政治判断概念治史,就使历史叙述陷入了一 个既定的政治评判的框架,就有了特定的意识形态立场,在已经设定主观价值立场的历 史叙述中,自然就会混淆了叙述主体和客体的不同语境,混淆了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的 区别,研究者一旦进入历史当事人的立场,历史过程本身就变得模糊起来。一些政治性 学术争论,也多发生在对“主义”的歧义上。这两种情况,当然不足以概全,但已可窥 见当代史研究中多有空话废话的来由:历史话语系统一旦缺乏价值中立的相对客观性, 不能超然于历史,也就失去了叙述的清晰性。当代史要建立学术规范,摆脱陈说旧见的 不实之处,话语体系必须要脱胎换骨。 建立学术话语系统的过程,相对来讲,在具体个案的微观历史层面上,语言系统的转 换要容易些。在宏观的历史考察上,语言的转换则要更加困难些。因为宏观层面上的历 史话语,已经不仅仅是语言问题,更是解读历史的思想方法问题。 历史学上的政治话语系统,是由革命史观带来的。革命史观设定社会发展五阶段论为 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和必然趋势,共产主义是人类发展的终极目标,在这个前提下 描述历史的发展进程。这种历史构架,有着按图索骥的诸多诟病。20世纪90年代以后, 现代化史观兴起,这是以社会变迁和社会发展为指向的体系,立刻为学界所接受,对当 代史研究开展尤其是得逢其时,成为研究的利器。在现代化的视野下,历史研究领域大 大拓宽了,在历史话语体系上,也有了价值中立的工具。但现代化的内容非常广博,要 形成一个完整的史学体系,也并非朝夕之功。 中国当代史领域中蕴藏了极为丰富的知识资源,有着极为广阔的研究领域。要将历史 的片断复合成历史的整体,将个人的历史记忆整合为群体的历史记忆,将历史的感知上 升为历史的理性认识,不仅要有官方组织行为的研究,更要有学者个性化的研究;不仅 要有高层政治的核心研究,更要有社会个案的微观研究;不仅要有传统史学的学术规范 ,更要有史观的更新和方法的更新。可以说,民间史学的兴起和史学走上民间,这正是 21世纪中国当代史的发展方向。 史学家范文澜先生有“板凳须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的名言,向来为史学界称 道。在当代史的研究中,还得要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司马迁精神。不远万里地 访史,不弃涓流地存史,不辞细微地证史,给后人留下一部经得起推敲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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