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世界历史”和“世界历史民族”思想及其中国边疆研究意义(6)
按照项观奇《论五种生产方式理论的形成》的研究,《序言》是要把“亚细亚的生产方式”尤其是实行“共同劳动”的“公社所有制”确定为多线尤其是单线即“世界历史民族”的文明史起点的(104)。这里的关键是如何理解“共同劳动”的术语乃至“亚细亚的生产方式”概念,它首先是一种以农业与手工业实行家庭结合的“生产方式”,而“农业公社”的基础正是实行“份耕”而非“共耕”的“小农的生产方式”,马克思对“共同劳动”举例说明(“例如像东方的灌溉渠道那样”(105),这是东方社会有别于西方社会的“生产方式”特点之一)则显示“共同劳动”并不一定就是“集体耕种”(106),实行“份耕”完全有可能。《资本论》第一卷直接出现了“古亚细亚的生产方式”,并且放在“古希腊罗马的生产方式”之前:“在古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等等生产方式下,产品变为商品、从而人作为商品生产者而存在的现象,处于从属的地位,但是共同体越是走向没落阶段,这种现象就越是重要。……这些古老的社会生产机体比资产阶级的社会生产机体简单明了得多,但它们或者以个人尚未成熟,尚未脱掉与其他人的自然血缘联系的脐带为基础,或者以直接的统治和服从的关系为基础。”(107)项观奇《论马克思心目中的亚细亚生产方式》(108)注意到此处的“直接的统治和服从的关系”在后来的法文版中有所改动,改为“专制制度和奴隶制度的条件”。这就说明,“古亚细亚的生产方式”包含两种类型,或者以氏族公社为基础,或者以农业公社为“专制制度的条件”(109)。廖学盛先生提示此处“古希腊罗马的”按德文原文应改译为“古代的”(110),此半句查德文原文是altasiatischen,antiken usw.Produktionsweisen(111)。由此可见,“亚细亚的生产方式”和“古典古代的生产方式”同属“古代(alt-)”。这里,问题的关键是,前者如何按照《序言》的生产方式序列“演化”为后者。在笔者看来,“演化”其实是后者对前者在黑格尔意义上的“陪伴”乃至“超越”,是一种以“亚细亚的生产方式”为文明史起点的螺旋型时空拓展。 罗荣渠先生认为,在马克思“五种生产方式”的理论构想中,对“亚细亚的生产方式”的“论述不详”,但“至少暗示了在大致相同的生产力水平和不同的历史条件和环境中,有可能出现不同的生产方式”(112),而“古代的即奴隶制生产方式”(113),与现代化“论题有关的是封建主义生产方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社会主义生产方式”(114)。这里提出的问题是,罗先生注意到的即马克思《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1881年)所说的“标志着依次进化的各个阶段”的“各种原始公社”包括“农业公社”与斯大林所说的“原始公社制的”“生产关系”是否对等,即是否可以同样置于斯大林接着列举的“奴隶占有制的”“生产关系”之前(115),从罗先生对马克思的如下引用可见罗先生对此是持肯定态度的:“和他们(罗马自由农民的小土地被剥夺后形成的罗马的无产者--笔者注)同时发展起来的生产方式不是资本主义的,而是奴隶占有制的。”(116)由此可见,马克思所说的“生产方式”应该就是斯大林所说的“生产关系”,因为所指对象完全一致。也就是说,“亚细亚的生产方式”,就是“小农的生产方式”,就是“农业公社”,其特殊性仅仅在于它只是更多保留了某种东方原始性,其实指的就是作为“亚细亚形式”之“前提”的“单个人对公社来说不是独立的,生产的范围限于自给自足,农业与手工业结合在一起”以及公共的“灌溉渠道”、“交通工具等等”,这就把作为“历史前提”的“亚细亚的生产方式”与作为“所有制形式”的“亚细亚形式”(117)从概念上区分开来。 游牧世界即“流血民族”作为动的行国文明与农耕世界即“流汗民族”(118)作为静的居国文明在东西方的不同结合方式,导致了工业化的路径也有差异。而分别与之对应的是“小农的生产方式”(119)(或“小农经济和独立的手工业生产”(120))与“亚细亚的生产方式”,它们之间应该具有经济业态与社会形态的分野。马克思指出:“节约用水和共同用水是基本的要求,这种要求,在西方,例如在佛兰德和意大利,曾促使私人企业结成自愿的联合;但是在东方,由于文明程度太低,幅员太大,不能产生自愿的联合,因而需要中央集权的政府进行干预。所以亚洲的一切政府都不能不执行一种经济职能,即举办公共工程的职能。”(121)《英国个人主义的起源》的作者把个人主义的根子追溯到1200年,秉持英国与欧陆继承《罗马法》进而强调“占有”、强化王权不同,处处呈现出保存较多日耳曼传统的“英国例外论”(122)。其实,马克思所说佛兰德之“私人企业结成自愿的联合”来修建“共同用水”工程的时代,当在英法百年战争(1335-1453年)之前,战争的起因是佛兰德羊毛纺织手工工场发达,羊毛原料很大部分来自英国。只不过佛兰德没有领土国家作为凭依,势必在战争中削弱下去。我们知道科斯的“灯塔理论”就是发掘灯塔修建的史料提出来的。在英格兰是私人修建灯塔收费运营,在佛兰德是私人联合起来修建用水工程,“英国例外论”至少要打些折扣。 而通过德国的国际地位的阐述,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民族”命运的思想得以具体展现: ①分工只是从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分离的时候起才开始真正成为分工。从这时候起意识……是同对现存实践(praxis)的意识不同的某种东西……如果这种理论、神学、哲学、道德等等和现存的关系发生矛盾,那么,这仅仅是因为现存的社会关系和现存的生产力(Produktionskraft)发生了矛盾。不过,在一定民族的各种关系的范围内,这也可能不是现在该民族范围内出现了矛盾,而是因为在该民族意识和其他民族的实践(praxis)之间,亦即在某一民族的民族意识和一般意识之间出现了矛盾(就像目前德国的情形那样)。(123) ②按照我们的观点,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Produktivkrften)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由广泛的国际交往所引起的同工业比较发达的国家的竞争,就足以使工业比较不发达的国家内产生类似的矛盾(例如,英国工业的竞争使德国潜在的无产阶级显露出来了)。(124) 可以看到,与“实践的观念的表现”即“国家形式”(125)不同,“现存实践(praxis)的意识”属于经济社会生活范畴。“工业比较不发达的国家(德国)”对应着“一定民族意识”、“民族意识”,而“工业比较发达的国家(英国)”则对应着“其他民族的实践(praxis)”、“一般意识”。很明显,德国与其他民族的国际秩序体现的是社会关系与生产力(Produktionskraft)的矛盾,这并不是说德国本身没有生产力存在,只是马克思把德国作为民族意识的化身,而其他民族包括英国则是实践或生产力的理想型。按照“一切历史冲突根源”的观点,“个人生产力”(Produktivkrften)发展决定了黑格尔所代表的德国官方哲学不会是历史的终结。这就是说,马克思不仅超越了黑格尔关于波斯是“世界历史真正的开始”的命题(126),而且把西方对东方的陪伴史从希波战争后(127)开始分道扬镳的黑格尔命题一致延展到他所谓“西方从属于东方”的现代资本主义时期,而“个人生产力”(Produktivkrften)对“社会生产力”(Produktionskraft)不断取代、更新则是《序言》生产方式序列所揭示的演进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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