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哈林是一位学识卓越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①从投身革命之时起，就同经济学结下了不解之缘。1907年他考入莫斯科大学，攻读的就是经济专业。对经济理论的研究促进了他的世界观的转变。他后来在自传中写道：“研究经济理论起初给我以沉重的感觉：在‘崇高和美好’的后面是商品-货币-商品。但是一旦深入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中心，我感到了它那非同寻常的逻辑严整性。应当说，毫无疑问，正是这一特点对我的影响最大。我觉得社会革命党人的理论是一团混乱。”②流寓维也纳期间，他在维也纳大学听杨姆-巴维克和维泽尔的课，同时写文章批判奥地利经济学派，即所谓边际效用理论。他这方面的著作使他成为最早对最新资产阶级经济学展开系统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布哈林又把视野扩大到世界经济的研究上去，写出了《世界经济和帝国主义》这样得到列宁好评的著作。
    作为一个经济学家，布哈林始终把注意力放在现实问题上，致力于当前形势提出的经济问题的探讨。十月革命后，苏俄开始了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布哈林根据苏维埃政权三年左右的短暂经验，写出了《过渡时期经济学》一书，对过渡时期的经济规律进行了探讨，尽管由于历史环境的限制，书中对过渡时期的经济范畴、规律有不少不恰当，甚至错误的提法，特别是带有很深的军事共产主义的烙印，但此书仍然是一本最早探讨过渡时期规律的专著，有不少论断得到列宁的好评，在社会主义经济学说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随着时代的前进，布哈林在探索中逐步克服自己的片面性。1921年苏俄实行新经济政策，布哈林的经济观点也随着发生重大的转折。他克服了激进情绪和“左”的片面性，以列宁的思想为指导，踏踏实实地研究苏联经济建设中碰到的问题，提出自己的关于过渡时期的经济理论。深厚的经济学知识使他能敏锐地觉察出时代提出的新问题。他对苏联过渡时期的分析和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设想，是在无前例可循的条件下独立作出的，这是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经济建设中的问题和经验教训的总结，是一份很值得借鉴的遗产。
    本文不准备全面评述布哈林的经济思想，而只限于评介他的过渡时期社会主义建设理论中富有独创性的较有价值的一些经济观点，主要是1921年以后的观点。
    落后型的社会主义模式
    在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初，布哈林曾照搬马克思主义的传统观点，提出一整套相当激进的社会主义措施，主张实行“彻底的社会化”，把大大小小的工厂统统收归国有，彻底消灭生产关系中的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残余，取消商品货币和市场关系，以便“立即实行计划经济”。这些主张起初在一定程度上曾受到列宁的批评，但是由于苏俄实行军事共产主义制度，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克服，其理论上的完整表现就是他的《过渡时期经济学》一书。但是苏俄的现实证明这套主张是行不通的。如果说在国内战争期间由于大敌当前有高度集中之必要，广大群众暂时还能接受的话，那末一旦内战结束，其弊病就马上暴露出来，以致到了非改不可的程度。1921年初喀琅施塔得叛乱就是个严重的信号，它迫使俄共中央立即废除余粮收集制，实行新经济政策。布哈林后来总结这段历史教训时写道：“胜利的无产阶级，由于面临的任务复杂、新颖、独特、困难，使它在实践中产生了很多错误、幻想、不正确的估计和目标错误的尝试。然而由此也产生了冷静的自我批评，从这种自我批评中得出正确的行动路线。幼年时期的幻想在这种自我批评的烈火中烧尽，并且消失得毫无踪迹……”“向新经济政策的过渡是我们幻想的破灭。……是军事共产主义制度破灭了，是军事共产主义的思想破灭了。”③其实，这也是布哈林本人思想认识转变的写照。正是在转入新经济政策之后布哈林开始认真地分析苏俄的国情，对苏联将要实行的社会主义提出自己的大胆的独特设想。
    布哈林说过，“分析具体事物，是进行任何马克思主义概括的首要前提，玩弄凭空臆造的‘定义’、‘原理’和死板的‘分类’和‘公式’等等，都是同这种概括格格不入和水火不相容的。”④那么，俄国这个具体事物情况如何呢？布哈林对此作了反复分析。
    俄国在革命前是落后的封建帝国主义国家，在这里既有在外国资本影响下形成的先进的资本主义大企业，也存在着半农奴制的野蛮状态和可怕的落后经济，这两者的结合“就构成俄国资本主义的显著特点，构成它的所谓‘民族面貌’”。⑤据此布哈林认为，由于存在着资本主义的现代大工业，这些工业在国有化后转变成社会主义的国营工业，构成掌握在无产阶级手中的经济命脉，因此在俄国建设社会主义是有物质保证的。但另一方面，由于存在着大量的小农经济，俄国的经济技术极端落后，所以，俄国要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在发展的长时期内将是一种落后的社会主义”，⑥或者叫做“亚细亚形式”的社会主义，⑦这种社会主义的特点是发展速度较慢，过渡时期较长，必须集中注意力去解决农民问题，吸引广大农民来参加建设事业。1925年布哈林在同“新反对派”争论时声明：“我们不会由于国内的阶级差别和我们的技术落后而灭亡，甚至在低下的技术基础上我们也能够建设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这种发展将非常缓慢，我们将以乌龟速度爬行，但我们终究在建设社会主义，并且我们定将建成它。”⑧“乌龟速度”一语一时成了名言。布哈林解释说，我们建设的将是落后型的社会主义，“对此我们丝毫也不应当感到难以为情。这不是我们的过错”，而是俄国的特殊历史条件造成的，对此必须采取承认的态度。他引列宁的话告诫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忽视发展的特殊性，不要千篇一律地生搬硬套，要既善于识别和看出共同性，也善于识别和看出特殊性，后者在沿着共产主义的道路继续前进的事业中，有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