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外学者对于古典时代雅典奴隶制（尤其在工商业方面）的发展状况和趋势，历来很感兴趣，并已取得许多精深的研究成果。但这并不意味着问题已得到圆满的解决。相反，某些传统的立论以及对有关史料的理解和使用的方法还有明显不妥或失误之处。因此，仍有必要从理论上和史实上加以澄清和纠正。本文拟从考析一则史实的年代入手，着重讨论两个问题：一、古典时代奴隶制大作坊的规模、发展趋势；二、公元前4世纪雅典公民占有奴隶的基本状况。
    一
    学者们通常以雅典为例，力证古典时代希腊出现大批奴隶制作坊，并以此作为奴隶制“发达”、“典型”的主要标志之一。关于手工业作坊的规模和发展趋势，苏联学术界广泛认为，公元前5世纪后期，雅典小型作坊一般有3-12名奴隶，到前4世纪作坊的规模不断有所扩大， 吕西亚斯之父和德摩斯提尼之父的作坊分别拥有120名和63名奴隶。①这种观点已为我国学者所普遍接受。 有的学者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在公元前4世纪初的大型奴隶作坊中……奴隶数目一般在二三十人左右，有的多到百余人”（指吕西亚斯之父的作坊）；同一著作稍后又说，公元前4世纪雅典“奴隶制的发展表现为大奴隶作坊的盛行，奴隶主比前此拥有更多的奴隶……大奴隶作坊使用奴隶最多者可到一二百人，一般在三四十人到五六十人之间”。②
    上述学者对公元前4世纪雅典大作坊的规模的理解虽不尽一致甚至自相矛盾，但都断定其规模普遍大于前一世纪，数量显著增多。众所周知，吕西亚斯兄弟的作坊是雅典古典时代已知的人数最多的一个，弄清它存在的年代对于准确理解大作坊的规模和发展趋势皆十分重要。既然学者们普遍把它作为前4 世纪初作坊规模进一步扩大的证据，③也就等于否认前此有过同样规模的作坊，同时肯定它出现或至少存在于前4世纪初。历史事实果真如此吗？作坊主本人如是说：
    “他们（那些来抄家的人--引者）从我们的作坊里掠得700面盾， 取走所有的金银以及铜、珠宝、家具……还有那120名奴隶，他们把其中最好的留给自己， 其余的移交国库”。④
    显而易见，吕西亚斯在法庭上发表演说时，他们的作坊和奴隶已被查抄、瓜分。
    那末演说发表于何时，所陈述的事实发生于何时？吕西亚斯讲得一清二楚。
    他的父亲约于公元前450年应邀由叙拉古迁至雅典，经营一座大型盾牌作坊。 雅典远征西西里失败后，吕氏兄弟开始接管他父亲的产业。公元前404年， “三十僭主”大肆迫害富有的麦特克，剥夺其财产。吕氏兄弟被捕，家产被抄，兄长被杀。翌年，民主制得以重建，幸免于难的吕西亚斯被授予公民权，并亲自当众指控与杀害其兄有牵连的被告（“三十僭主”之一）。
    尽管吕西亚斯本人在公元前4世纪初还活着（约卒于前380年），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重新拥有一个同样规模的大作坊。事实上，他后来仅拥有12名奴隶。⑤
    由此可以断言，吕氏兄弟的大作坊在雅典历史上存在的时间范围不可能超出公元前450-404年。说它出现或至少存在于前4世纪，是毫无根据的。
    公元前4世纪，雅典是否出现超过120名奴隶的大作坊呢？答案也是否定的。
    事实是：现已确知奴隶人数的最大的两处作坊，一是刀剑作坊，有32／33名奴隶；一是睡床作坊，有20名。可在当时人看来，它们分别都是大型作坊。⑥另外，获释奴帕西昂拥有一处年利为1塔连特的盾牌作坊，⑦而上述刀剑作坊年利30明那（1／2塔连特）、学者们据此估计奴隶人数可能为60-70人。
    古典史料中关于其他富人的奴隶数目的记载如下：潘泰尼图（一位矿坑承租人）拥有30名奴隶，⑧提玛尔科斯之父有9-10个，⑨列奥格拉底有价值35明那的奴隶（约9-12个），⑩吕西亚斯有12个，亚里士多德有13个，特奥佛拉斯托有9个，斯特拉同有6个。（11）
    由此可得出两点认识：第一，其间奴隶作坊人数最多的约60-70人，仅相当于前此最大作坊的1／2，人数达20-30人的皆属大作坊；第二，雅典富人占有的奴隶通常不超过13个，况且并非清一色工奴。把这两点归结为一点，那就是20人以上的大作坊很少见，大型作坊规模并未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