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著名社会学家中根千枝通过对日本社会结构进行深入分析、研究,提出了“纵式社会”的理论,(24)该书对日本集团主义文化进行了独到的解释。作者认为,对于日本人来说作为个体的社会学单位,不是欧美那样的个人,而是集团,其重要的契机和连接剂则是以共同生活、共同工作的“场”决定的,一般地在以工作为媒介组成的集团里,集团的成员保持着严格的“家族秩序”,集团的领导者在集团中具有绝对的权威,集团成员按照职位、年龄等顺序而决定其在集团中的位置。在集团中,下对上要忠诚,上对下要慈爱,集团内部看起来似乎没有威令,但却有着严格的集团秩序。对集团成员来说,最致命的制裁是“被集团抛弃”,(25)集团成员在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上必须具有一致性,谁偏离了一致性就会被集团所抛弃,这也恰恰反映了日本民族单一性、纯一性的特点。实际上,日本式集团可以看做是日本“家族式”组合方式的延伸。在日本家族式组合中,家长与家族成员形成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其中家长是家族中的主宰者,家族成员对家长要尽忠尽孝,家长对下要仁慈关怀,可见,日本式集团正是这种家族式相互依赖关系的扩大化。这种纵式社会结构特性可以说也是日本文化独有的,这也是日本文化单一性的又一种理论解释。本世纪50年代,加藤周一以“杂种文化说”来解释日本文化,他在《杂种文化》一书中说,如果将英法文化看做是纯种文化的典型的话,那么日本文化可说是杂种文化的典型。英法文化继承了希腊、罗马文化的传统,没有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而日本近代却朝着西洋化方向发展,近代以来日本乃是西洋文化与日本文化“和洋折衷”的杂种文化。加藤并进而指出,西洋文化与日本文化没有高下优劣之分,纯种文化也有其不好的方面,杂种文化也有其有趣的方面。(26)后来的学者们也相继指出日本文化的混杂性,从物质层面到精神,从生活方式到思想观念上不断揭示日本文化的这一特性。如,日本人的衣着和服与洋服兼有;居住乃和室与西洋室兼用;饮食乃和式与西餐并用;在宗教方面,日本人可以同时信仰神道教佛教和基督教,且在头脑中彼此互不干扰,相安无事。外国人无不惊叹日本文化高度的综合性混杂性。游历和涉猎甚广的加藤周一在《杂种文化》一书中令人信服地指出,象日本这样的“杂种文化”的国家,在世界上也是独一无二的,这正是日本文化的特殊之处。 本世纪70年代,日本人对自身文化独特性的探究又深入到个性、心理文化的层面,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日本著名心理学家土居健郎的“甘之”构造理论。土居健郎认为,日本人的“心性”与“人际关系”有独特的“娇情”,即对“爱情的依存性”,颇似幼儿的娇情。在日本,“母子亲情”被从家内推延到社会,“母亲”成为精神上的安定源、养育源。这种孩子对母亲依存的心理,是日本特有的文化心理,并认为这种与西方自立心理不同的文化,并非没有价值,它对于形成日本特有的社会结构,“集团主义”具有积极意义。(27)换句话说“甘之”不仅是理解日本人精神构造的关键概念,也是理解日本社会构造的关键概念。中根千枝教授提出“纵式社会”结构理论,而土居健郎则为这种理论补充了心理学上的根据,这种日本人特有的“甘之”,才是导致日本纵式社会结构的直接原因。 日本著名精神病学家木村敏教授指出,日本人的“自我”与西洋人的“自我”不同,日本人的“自分”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在与他人共存关系中形成的,木村教授并对日本人的“自分”进行了积极的评价。(28)日本著名社会心理学、心理人类学者滨口惠俊教授则通过日本人与西洋人人间观的比较,针对西方的个人主义文化,而称日本为“问人主义”文化,说日本的“间人主义”与西方的“自我中心主义”、“自己依处主义”相比,更具有整体的协调性、和谐性、依存性、依赖性、一体性,并且日本人这种特殊的人际关系结构具有充分的自律性。(29)还有的学者针对日本社会特殊的人际关系结构,提出“人情主义”及“柔软的个人主义”之说。 以上分别就一些有代表性的学者,关于日本社会、文化、心理等诸多方面的日本文化论作了介绍,可以看出皆足为一家之言。正是由于日本文化的这种特殊性,才使日本形成了独特的、成功的“经济发展模式”,但同样,也正是由于这种特殊性,又使其与异民族文化有了距离感和隔膜感,以致相互之间难以沟通。在当今国际化的道路上,日本人也许作出了一定的努力,但由于受自身“文化定势”(30)的制约,使其难以走出自国文化的“怪圈”。 四 关于日本的国际化,日本学术界有诸多论述。1984年日本经济企画厅出版的《世界中的日本》一书中强调指出,今后日本应通过经济合作,促进世界经济的活力,抹去加在日本人身上的“封闭主义”、“经济动物”、“傲慢”的形象,为塑造新的日本形象作出努义。日本政府1988年5月审议的《经济运营五年计划》(1988-1992年)中指出,日本应在得到国际社会理解的同时,加深对异文化价值观及多样性的理解,采取文化上的宽容态度。日本学者泽田昭夫和门胁厚司在《日本人的国际化》一书中指出,国际化过程中超越“狭隘的国家主义”及全球意识的培养,是解决日本国际化问题的关键,“开放主义”与“互惠主义”是国际化问题的重要内容。(31)卓南生则在《国际化日本的障碍》中指出,只有诚意与平等地与外国进行交流,克服“日本文化礼赞”、“日本文化独特”等优越意识,才能真正国际化,否则日本难以成为国际国家。(32)日本学者祖父江孝男在其论文《国际化中的日本文化与日本人》中指出,对与己不同的人们采取宽容精神,克服日本社会的封闭性,是走向国际化的重要一步。(33)日本学者山崎正和在《对文化开国论的挑战》一书中,则对日本文化的特殊性提出质疑,并提出要超越文化上狭隘的民族主义。他说,走向国际化是日本生存不可避免的选择,是登上国际舞台的唯一的道路。(34)《走向世界市民之路》一书中则严厉地指出了日本社会中存在着歧视意识的问题。日本著名国际经济专家、日本兴业银行副总经理黑泽洋则就日本国际化中引人注目的“劳务市场”问题发表看法。他说,吸收外国劳工并不会影响日本就业。并且认为即使在劳动市场管理上出点问题也是值得的,因为多一个在日本生活过的外国人,便可以赢得国外对日本多一分的理解。按黑泽洋计算,现在日本失业率仅2.5%,失业者150万人,即使有100万外国工人流入,失业率也仅4%强,与其他发达国家持续7-8%比,仍然是低的,(35)日本著名学者大前研一在他的《解决岛国根性》一文中指出,日本人的隐忧在于他们的心态,他们不了解他们同时生在金矿和火药库上,……日本真是一个懵懵懂懂的经济巨人,……虽人均所得达到了世界顶峰,但如若对自身仍不作调整,那么自然会引起国际社会对日本的谴责。(36) 总之,国际化是日本社会的当务之急,特别是日本摆脱目前的国际孤立的可行方案。可以说,目前日本确实是世界经济上的伟岸巨人,然而日本人在世界各国人心目中的形象却并不是那么高大和可亲的。人们赞美日本,也鞭挞日本,佩服日本,也讨厌日本,究其原因,其中有相当成份是日本独特的文化所致。日本独特文化所具有的两面性,一方面有利于日本在经济上获得成功,另一方面也使之与世界各国隔绝起来。由于有这样的深层原因,日本的国际化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要经历漫长的过程。问题的关键是,日本不能抱着本国文化独特的优越意识,并必须对自身文化加以反思和调适,否则,日本在国际社会上的发展前景庶几不甚顺利和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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