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是一个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这一直是学者们有争议的问题。答案常常是形形色色、互相矛盾和扑朔迷离的。法国学者福尔说：在拿破仑的宗教信仰中，“有一些可以说是内在的、机械的意大利式的迷信……其中也有无神论，这种无神论在他面对信教者的时候是确定了的又是模糊的；也有自然神论，这种自然神论在他面对着无神论者的时候是不确定的又是绝对的。在他思想的更深处存在着一切伟大的艺术家所共有的神秘主义……”①另一位法国学者吉尔贝·马蒂诺在引用了拿破仑的一句话：“我不信仰宗教……但相信存在一位上帝”后认为，他是信上帝的有神论者，但又一再说他是“唯物主义者”。②显然，这位学者的观点是自相矛盾的。英国学者威尔·杜兰和艾丽儿·杜兰则认为正是拿破仑本人在宗教信仰问题上是自相矛盾的。认为他有时信，有时不信；有时说也有神灵，有时又说没有神灵。“他的观点往往随着时间而改变，因此我们不难找出他对宗教等问题前后矛盾的说法。”③拿破仑的秘书布里昂说他对宗教“没有固定的见解”。④英国的拿破仑战争史家詹姆斯·马歇尔-康沃尔又有一说：“拿破仑本人是无意于宗教的，他其实是个不可知论者。”⑤英国学者约翰·霍兰·罗斯说：这是一个“恐怕永远也澄清不了的问题”，它被“罩上一层神秘的帷幔”。⑥此问题之所以被弄得如此混乱，成为难解的结子，始作俑者当然是拿破仑本人，是他本人有过不少自相矛盾的言行，弄乱了人们的思路。但勾沉发微，探其真谛，可知他是唯物论者、无神论者。
    从自然神论到无神论
    从18世纪中叶起，法国的启蒙思想家向宗教神学发动了猛烈进攻。唯物论和无神论成了大革命的先声和理论基础。恩格斯说，“法国大革命是资产阶级第三次起义，然而这是第一次完全抛开了宗教外衣”，以公开的唯物主义和自然神论这两种形式出现的唯物主义，成了革命党人的“一面理论旗帜”，“成了法国一切有教养的青年的信条”。⑦大革命爆发那年刚好20岁的拿破仑就是这样的青年。
    由于拿破仑的父母是天主教徒，所以他在童年时代也是天主教徒。但他在少年时代就“没有受过扎实的宗教教育，青少年时代最早阅读的又是把人的思想引入异端的卢梭著作”。⑧他10-15岁时在布里埃纳军校学习。 法国拿破仑学者奥布里说：该校“高年级学生受无神论的影响，在校园里传唱一首怀疑宗教的小曲子。他们开修士们（皆为教师--引者）的玩笑”。而修士们作宗教仪式也往往虚应故事。⑨因为当时无神论风行，宗教生活再没有吸引力，修道院中的人数在逐渐减少……就是牧师们也读《百科全书》。⑩他的老师们即“神父们深知，要赢得战争，科学的用处大于神学。他们将数学、物理、化学、地质学、地理学的知识倾囊相授”。大概从此时起，他就受到无神论的影响。威尔·杜兰、艾丽儿·杜兰说他“早在13岁就失去了对宗教的信仰”。又说“他曾研读启蒙时代的著作，也使他脱离了故乡中世纪天主教的影响”。“在伏尔泰的影响下，他养成了怀疑宗教的习惯”。（11）
    在18世纪法国启蒙运动中，哲学曾经先后经过了自然神论和无神论两个阶段。拿破仑的世界观也以压缩的形式经过了这两个阶段。
    1786年4月26日，即拿破仑16岁零7个月时在一份手稿中写道：“听到一种充满偏见的说法：人民起来造君主的反总是错误的。上帝的法律禁止这样做。但是，上帝的法律与纯属人类的事务又有何相干呢？人们可以想一想，这是多么荒谬--上帝的法律一概禁止人们去摆脱即使是篡权者强加于人的枷锁！一个十分狡猾的凶手在谋杀了合法君主并成功地窃取了王位之后，同样受到法律的保护，而如果这个凶手谋杀未成，那么他那颗罪恶的头就要被断头机砍掉。”（12）在这里，他虽然没有否认上帝的存在，但认为天下兴亡，成王败贼，皆人类自为，与上帝无涉。这是一种自然神论思想。奥布里说拿破仑“实际上，他是个自然神论者”。（13）我国的拿破仑专家李元明也认为“拿破仑是实践上的伏尔泰”。（14）而伏尔泰是自然神论者。自然神论又称理神论，产生于17、18世纪的欧洲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当时在英法都有一些先进的思想家倡扬此说。在法国则以孟德斯鸠、伏尔泰、卢梭为代表。他们的哲学思想曾极大地影响了拿破仑。他年轻时是卢梭的狂热信徒。自然神论虽然承认上帝的存在，但认为他在创造了世界和自然规律后，即不再干预世界上的事，而任凭自然规律支配一切。他提倡以理性为基础的“自然宗教”，反对以神的启示为基础的基督教。它排除了上帝对自然界和人事的直接干预，放手让人改造自然和社会。这是一种披着薄薄的宗教外衣的唯物论和无神论。马克思说：“自然神论--至少对唯物主义者来说--不过是摆脱宗教的一种简便易行的方法罢了。”（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