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妓女、文官体系与国家 国家身体(52)在根本上对于妓女是警惕的。其中皇帝代表国家时,因为雅乐“所以飨宗庙、格神衹、法阴阳、来福祉者,盖雅正之音与天地同和也”(53),此中的妓女是国家仪式中的符号表现,其性别特征与身份都不同于世俗妓女。在这些场合中,代表国家的皇帝是抵制世俗妓乐的。仁宗自言“不好乐,至于内外宴设,不可阙者,勉强耳。居常多恬然默坐,至于声妓荡心之物,固不屑意”(54)。当皇帝代表臣子、代表民众的意愿时,妓女表现出的是一种天下祥和、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场面,皇帝可以同臣、民同乐无妨,如节庆时,皇帝坐于楼上与民众共同观看妓乐表演。 监官、州县学职事等官员也是需要抵制拒绝声色诱惑的,不能参加妓乐筵会。最为直接的表现是延边地区的官僚不预妓乐,正是为了使国家身体安全,才要克制妓乐的诱惑。在这个体系中妓女的形象是危险的。一旦这些官员有所越轨,“每赴宴集,亵狎娼妓”,其行为便是“有玷国体”。(55) 国家身体对于这种危险以两种方式传递给他者。一方面,以同乐为名义,在文官体系边上,保留庞大的妓乐体系。文官体系之身体在保证国家身体运作后,妓乐作为一种特权,一种礼遇,使文人之情怀仍是有所寄托,而且官员并不需要像百姓一样为此支付财物。但是官员与官妓的肉体关系被排除在外,国家需要防止妓女对文官体系的侵害。妓女可能与官员发生关系,尽管对文官体系存在潜在的危险与危害,但仍在国家的控制之中,妓女与官员的暧昧关系成为国家身体可以接受的风险之一。另一方面,通过售酒,国家身体将这种已经被文官体系作为一种特权的妓女,转化为了一种经济利益,变成一种可操作的盈利方式。国家在明知“今之乐则不然,荡情性,惑视听,开嗜欲之源,萌祸乱之本,无益于至治也”(56)的时候,将欲望转变为利润。 在这个层次中,国家身体正大通透,官员身体是有污点的,百姓纠缠于欲望,妓女的身体就像工具被其他身体消费利用。官员与百姓都成为妓女、甚至是官妓的消费者,而妓女身体远离了礼制,再到售酒等各种商业经营中展示,身体的欲望成了最重要的消费内容之一,妓女的身体转换着表现价值,从国家、官员的特权到大众的普遍消费。这个过程中,不变的是男性以绝对优势掌控着对妓女的权力。 随着文官系统的壮大,妓女身体的消费遍及各地,妓女与官员的关系越来越难控制,当这种特权逐渐侵害到官员乃至整个官僚体系本身的形象、利益与地位时,这个集团内部就会产生不同的声音,反省滥用国家给予官僚享受妓乐特权所带来的后果:对于自身形象、权力影响力的贬抑。南宋官箴中,越来越警惕妓乐造成的越轨行为。南宋晚期颇具声名的学者杨简在任职时,认为当务之急就是“罢妓籍,俾之从良”。 何谓罢妓籍,俾之从良。坏乱人心莫此为甚。盛妆丽色,群目所瞩,少年血气未定之时,风俗久坏,其能寂然不动者有几?至于名卿才士,亦沉浸其中不知愧耻。每每发诸歌咏,举世一律不以为怪,人心蠹坏,邪僻悖乱,何所不至?前代乱亡之祸皆基于人心之不善,周家德行道艺之俗成而绵祚八百,后世君臣胡得无惧,而官僚士夫中怀大欲袭循流俗重于罢去,致国家受末流之祸,呜呼痛哉!(57) 此处的罢妓籍绝不是为了使妓女转变生活方式,而是再一次重申了妓女身体的危险性,要求名卿才士、官僚士夫远离盛装丽色的欲望,并将这种群体的诫惧联系到国家安危,对官僚群体地位进行巩固与提升,而妓女的身体成为败坏风俗、人心蠹坏的表现。妓女的身体又一次遭遇贬抑。 ①赵升编,王瑞来点校:《朝野类要》卷1《教坊》,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31页。 ②岳珂:《愧郯录》卷13《京师木工》,知不足斋丛书本。 ③庞德新:《从话本及拟话本所见之宋代两京市民生活》第五章,龙门书店1974年版,第163页。 ④金盈之:《新编醉翁谈录》“出版说明”,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第1页。 ⑤罗氏之书现流传版本中因含有元代个别人名,被疑是宋人书之元刻本。本文所引《醉翁谈录》史料,根据地方行政制度判别,应是宋代之事。 ⑥金盈之:《新编醉翁谈录》,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罗烨:《醉翁谈录》,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唐]孙棨撰,曹中孚校点:《北里志》,《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吴自牧:《梦粱录》,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 ⑦[明]冯梦龙辑:《古今小说》卷29,明天许斋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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