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论诸子和先秦学术史的分期 钱穆认为,先秦诸子之学,皆源于儒,开诸子之先河者为孔子。墨子早年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后来成为儒家的反对者,由此便形成了诸子学中最早的两个学派。以后诸子之学,或源于儒,或源于墨。他在《国学概论》中论及先秦诸子思想渊源与流变时称:“先秦学派,不出两流:其倾向于贵族化者曰儒,其倾向于平民化者曰墨。儒者偏重政治,墨者偏重民生。法家主庆赏刑罚,源于儒;道家言反朴无治,源于墨。故一主礼,一非礼。一主仕进,一主隐退。一尚文学,一主劳作。此当时学术界分野之所在也。”(32)在《系年》中,他对这一观点做了更进一步阐述: 先秦学术,惟儒墨两派。墨启于儒,儒原于故史。其他诸家,皆从儒墨生。要而言之,法原于儒,而道启于墨。农家为墨道作介,阴阳为儒道通囿。名家乃墨之文裔,小说又名之别派。而诸家之学,交互融洽,又莫不有其旁通,有其曲达。(33) 钱穆在以儒墨为宗疏理诸子的基础上,把先秦诸子的发展分为三期:孔墨之兴为初期,讨论的中心问题是贵族阶级的生活究竟如何趋于正当。陈(仲)、许(行)、孟(子)、庄(子)为第二期,讨论的中心是士阶层自身对于贵族阶级究竟应抱何种态度。老子、荀卿、韩非为第三期。钱穆认为老子反奢侈、归真朴的思想,承墨翟、许行、庄周之遗绪,为战国晚期的思想。第三期讨论的中心是士阶级的气焰与扰动,如何使之渐归平静与消灭的问题。因此,初期的问题中心为“礼”,中期的问题中心为“仕”,末期的问题中心是“治”。在第三期解决“治”的问题上,法家承继儒家的思想,道家则从墨家转来,儒、墨的冲突集中表现为韩非的法治与老子无为之间的对立。 《系年》对战国时局、学风的变化与先秦学术史的分期也提出了富有价值的见解。钱穆认为,战国时局有三变,晚周先秦之际,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为一变;徐州相王,五国继之,为再变;齐秦分帝,到秦灭六国,天下一统为三变。就学风而言,魏文西河为一起,转而为齐威宣稷下之学为再起,散而之于秦赵,平原养贤,不韦招客为三起。 关于先秦学术史的分期,钱穆提出了四期说。首期尽于孔门,流为儒业,为先秦学术的萌芽期。二期当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起墨子,终吴起。此一时期,儒墨已分,九流未判,养士之风初开,游谈之习日起,魏文一朝主其枢纽,此为先秦学术的酝酿期。三期起商君入秦,迄屈子沉湘。此期学者盛于齐、魏,禄势握于游士。有白圭、惠施之相业,淳于、田骈之优游,孟骈、宋钘之历驾,有张仪、犀首之纵横,有许、陈之抗节,有庄周之高隐,风起云涌,得时而驾,此为先秦学术的磅礴期。四期始春申、平原,迄吕不韦、韩李。稷下既散,公子养客,时君之禄,入于卿相之手,中原教化,遍于远裔之邦。此时赵秦崛起,楚燕扶翼,七雄纷争,主于斩伐。荀卿为之倡,韩非为之应。在野有老聃之书,在朝有李斯之政。而邹衍之颉颃,吕韦之收揽,皆有汗漫兼容之势,森罗并蓄之象。此为先秦学术的归宿期。 钱穆对先秦学术的分期及其流变的论述,独具慧眼,颇多卓见。《先秦诸子系年》虽是一部为诸子考年的著作,其实未尝不可作为一部先秦学术史来读。台湾学者何佑森说:“《诸子系年》无疑是一部先秦学术史,这是钱先生自谦而没有说出的话。”(34)据钱穆自道,他撰写《系年》的目的是为下一步写作《先秦诸子学通论》作准备,可惜他后来学术兴趣发生转移,最终未能完成《通论》一著作,这对先秦学术史的研究而言当是一件憾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