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8年,津沽铁路竣工通车,李鸿章提出就势将铁路接到通州,海军衙门随即请办。与此同时,李鸿章趁庆贺光绪帝大婚之机,修建了专供慈禧、光绪帝御用的西苑铁路,以便让清朝最高统治者感受火车的优越性。修筑津通路与西苑铁路两件事连在一起,在京师引起了一场很大的风波。先后上奏表示反对的有二十多人,包括御史余联沅,屠仁守、吴兆泰、张炳琳、林步青、徐会澧、王文锦、李培元、曹鸿勋、王仁堪、高钊中、何福堃,国子监祭酒盛昱,户部给事中洪良品,左庶子朱琛,户部尚书翁同龢、孙家鼐,礼部尚书奎润,仓场侍郎游百川,内阁学士文治,大学士恩承,尚书徐桐,侍郎孙毓汶。反对意见归纳起来,还是铁路将为敌所用、扰乱社会、夺民生计、亨利在官,受害在民等,都是此前一二十年间反对修建铁路的老调。只有一条是新的,即京师重地,首善之区,不能轻试。对此,李鸿章写了《议驳京僚谏阻铁路各奏》等,予以驳斥。海军衙门、军机处将反对意见归纳为“资敌、扰民、夺民生计”三端,予以批评,请皇上将各原奏发交有关将军督抚复议,要曾国荃、卞宝第、张之洞、刘铭传、王文韶等十多位将军督抚对于津通铁路各抒所见,迅速奏复。结果,多数人赞成继续兴办铁路。两江总督曾国荃讲得最为简洁透彻: 泰西铁路之利,各国皆同,中国所欲摹仿而收其利权者,已非一日。臣愚窃以为不开于今日,必开于将来,势必为之也。与其毁已成之股票而不足取信,不若坚自强之定见,而先立始基。盖人情乐于观成而难于图始。即如出使外洋一役,当年群臣鄙夷不屑者居多,有人言及,几何不掩耳而走?不数年而人人思奋,乐于趋事。无他,安于所习耳。夫风云雷雨至变也,习见之而为常;江淮河海至险也,习行之而无惧。铁路一事,为中国前代所未闻,一旦创办,小民骇异,无怪其然。逮落成以后,向之所称有害者,未必尽然;而征兵运漕,随发随至,装货搭客,倏往倏来,殆如轮船、电线之共称便利,有可决其必然者。(53) 环绕着津通铁路的争论,持续到1889年。这一次,反对修路的声浪,远超过以往,卷入的人数多,地位也高。但是,由于关键人物奕譞、李鸿章的坚持,赢得慈禧太后的支持,修路事宜才得以向前推进。 四、矛盾夹缠 从19世纪60年代初起,到80年代末,围绕中国要否修建铁路问题。争论一直没有停止。60年代,主要是讨论如何防止列强插手的问题;70年代,讨论的是在我国台湾海岛修建铁路;80年代中期,讨论的是在中国内地修建铁路;80年代末,讨论的既有内地修建铁路问题,还有京师可否通行火车问题。 总括二十多年间赞成与反对的意见,没有多少本质差异,只有具体表述不同。赞成意见主要是方便货物、人员、信息流动,刺激经济社会发展,有利于抗敌卫国,论述最详尽的是丁日昌的“十害、十利与七不必虑”与李鸿章的九利三防范说;反对意见集中起来,就是日后海军衙门归纳的“资敌、扰民、夺民生计”,所谓影响庐墓风水也在“扰民”之列,论述最详尽的是刘锡鸿的“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 在器物层面上,同光之际中国从西方引进的最重要的有三项,即军械(包括枪炮与军舰)、轮船与铁路。这三个方面引起的社会反响各不相同。军械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如果官员之中有什么分歧的话,那主要集中于经费问题。这是因为,中国与西方相比,军械落后是显而易见的,仿造外国军械对中国经济结构、社会结构没有什么触动。轮船方面(主要是民用轮船),稍有争论,开始是涉及原有船工生计问题,及至海运取代河运、导致原有漕运员工失业成为流民,这才成为比较严重的社会问题,但是,范围还比较有限。修筑铁路之所以成为问题,引起涉及那么广范围、持续那么长时间的争论,主要因为,第一,铁路火车是全新的事物,包括铁轨的铺设,火车飞驰的动力与原理,载客载物的强大功能,在国人原有的认知范围里,没有可比的类似物。铁路之于土路石路,火车之于马车骡车,代表的是两类不同程度的文明。第二,铁路修筑、火车运行的人为色彩特别强烈,并不像轮船那样顺着原有江河航道航行,而是自辟蹊经,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拿弯取直,有陂必平,对原有生态环境改变的力度很大,对原有山河、田亩、庐舍、陵墓确有冲击与破坏。第三,铁路修筑,火车运行,确实会改变相关地区的经济结构、社会结构,改变民情风俗,所谓“夺民利权”的问题并非空穴来风。第四,对于积贫积弱的中国来说,修路的资金来源,诚如马建忠所说,只有借贷外债一途,这对于尚不了解外债作用两面性的官绅来说,其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这四个方面,都是铁路火车不同于军械、轮船的地方,是铁路火车在同光之际引起诸多疑忌、争论的根源所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