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葛兆光教授将20年来纪念已逝学者的二三十篇随笔编选成集,以《余音》为题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文集纪念的前贤从晚清民国学人如沈曾植、王国维、陈寅恪,到有过交往的师长如周一良、金开诚、朱维铮等等。这些身处“数千年未有之变局”的知识人,如在巨浪中颠簸,心灵被撕得四分五裂,但也正是在这个政局多变、刚启蒙又救亡的动荡时代,学术与思想相互刺激,新发现遭遇新学理,人文学术发生现代转型,由此成就一批杰出学者。 前辈余荫犹在,沿着余波可溯流而上——这是葛兆光前几年的感觉。“但编这本集子时,我的心境却很苍凉,觉得前辈的身影,连同一个时代的学风与人格,仿佛在暗黑之雾中渐渐消失。”在《余音》的序言里,葛兆光问那可以“绕梁三日不绝”的余音,“三日”之后去向何方。他有些无奈地自答:“余音”或成“绝响”,总会袅袅远去。 感受这些学人的心灵,信笔写下这些文字 文汇报:您在新书序言中提到王国维自沉后,陈寅恪与吴宓的一段对话。吴宓觉得,自己面对旧理想和新世界,就像被车裂一样。这种感觉,不是那个年代的人,恐怕很难体会吧? 葛兆光:我书里写到的不少学者是晚清民国那一代,那个时代是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巨变”,是一个时势动荡的时代。有些人习惯于旧的经验、旧的秩序和旧的礼仪,当他不能不面对现在变化得太快的陌生新世界时,就会觉得内心分裂。这里面大概最典型的就是王国维,所谓“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不光讲文学与哲学,也是这种心情的写照。你读沈曾植、王国维和陈寅恪的诗歌,也都能感到这种内心的纠结。 但是,你说现代人有没有这种感觉呢?肯定也有。比如说,从上世纪80年代过来的这一批人,他们也有这种纠结和冲突呀。80年代刚刚从“文革”中走出来,出现一个“文化热”的时代,在历经劫难以后,大家都认定了一些新价值,觉得应当遵循和认同这些新价值。但是到了现在,世界变得很快,中国也变得很快,有人觉得那些价值已经过时了,甚至有人认为,为什么我们要用这些价值,我们是不是可以另找一套价值,这就让这一代人感到惊愕和纠结,这也会引起内心的痛苦。 每个人都会在旧世界和新世界、旧秩序和新秩序、旧习惯和新习惯中感到分裂。只不过社会变动越剧烈,这种内心的撕裂就越厉害。就像开车一样,如果慢慢拐弯,人不会感觉到什么,可拐弯太快了,人就会被甩出去。沈曾植、王国维、陈寅恪和吴宓他们,对这种时代变化感受到得更强烈,是因为他们对旧时的秩序、过去的传统、往昔的知识,还抱有理想和依恋,所以他们内心冲突比较大。当然,如果是比较趋新的人,跟着时代走,甚至走在时代潮流之前的一些人,可能就会稍微好一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