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网:完成了从学俄语到用英语的第一个转变之后,您是怎么从做翻译工作转变到做研究的? 陶文钊:从翻译到研究的转变要从当时从干校回来说起。当时,从干校回来所里组织我们翻译的是中苏关系、中俄关系、中俄边界的书。当时翻译的有一本书叫《喀什噶尔》,喀什噶尔实际上指的就是整个南疆,讲的是有一位名叫阿古柏的入侵者,于1864年入侵了南疆,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所谓哲德沙尔(中亚语),也就是七城之国的政权。他在这里统治了十几年,直到1877年,左宗棠率大军去平叛,收复了新疆。这本书讲的就是这段时期的故事。 为了翻译这本书,我看了一些历史资料,有些是近代史所就有的,有些是近代史所没有的。像清朝的钦定《平定准噶尔方略》、《平定喀什噶尔方略》等,是到北京图书馆善本部看的,北京图书馆还是比较严格的,你要看这本书里的哪一卷,哪一函,他们就给你拿那一卷、那一函。但是拿到这本书以后,就会惊喜,这些书完全跟新的一样,都是明黄色的缎子做内衬的函,一函一函地装着,太精致了;为了翻译地名,要到国家测绘局,去查大比例地图,把地图铺在地上,一个一个对照着找。所以,渐渐地就对这段时期的历史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尤其是沙俄和阿古柏的关系。于是,自己就萌生了一个念头,准备写一篇关于沙俄和阿古柏关系的文章。 我就自己一边翻译,一边写文章。这篇文章当然是一个初学者的文章,近代史所的环境很好,大家在学术上都是很帮忙。我写完一稿就去找两位同志看一看,给我提提意见,提完以后,我就改。改完以后,就再找两位同志看一看,再提一些意见,就这样一共改了9稿。当时没有电脑,就是手写一个字一个字“爬格子”。 我觉得这个写文章的过程对我来说受益匪浅,我不是学历史本科的,翻译和历史研究还是不一样,历史研究怎么做,不可能再重新回到大学从头学起,就只能是边干边学。我很重视老同志们提的意见,我就琢磨为什么会提这个意见,那么我要怎么改?材料怎么整理、处理?怎么论述?逻辑性怎么注意?文字怎么锤炼?等等。 1979年,这篇文章也就是我的第一篇论文在《近代史研究》上发表了。它确实对我的学习来说是一个鼓励,给了自己一点信心,让我知道我不是不能做研究,我也是可以做研究的。 后来,我刚才也提到了,近代史所的中外关系研究室有一个“帝国主义侵华史”的项目组,当时由丁名楠老先生负责。研究室在50年代就完成了该书第一卷的写作,是从鸦片战争一直写到甲午战争以前。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第二卷没有再继续写下去。这个时候,社科院在老学部的基础上成立了,我记得第一任院长胡乔木同志到近代史所去开座谈会,丁名楠老先生就在会上提出来了我们要恢复《帝国主义侵华史》的研究,乔木同志很赞同,所以《帝国主义侵华史》的第二卷就成为了近代史所的一个重点项目。 那个时候,一个研究所也就有几个重点项目。《帝国主侵华史》这个项目开始启动之后,写作组需要人,我就主动去找丁名楠先生,表示想参加,丁先生很支持,他让我去找刘大年同志说说自己的想法,那时候大年同志是近代史所长了。记得那是个早晨,大年同志住在近代史所后面的一个小院里,现在已经拆掉了。我敲门进院的时候,他正在削一个柿子,这个柿子是一种硬方柿,他跟我说这就是我的早餐。我就站在院子里跟他聊了几分钟,表达了想去参加“帝国主义侵华史”项目写作的想法,我说我是俄语的本科,英语现在也基本上可以用了,当然历史方面有些不足,我想边干边学,大年同志听了我的想法后非常支持,这样我就转到了《帝国主义侵华史》的写作组。 在《帝国主义侵华史》项目第二卷里,我负责的是第一章的写作,也就是甲午战争以后,从1895年到1900年,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狂潮。从甲午战争以后,列强各国都向中国提出了要求,或者是占领租借地,或者是划分势力范围,主要就写的这一段历史。 那个时候我们的写作从始至终都是非常认真的,那时没电脑,大家都是“爬格子”,你的初稿写完以后,所里有专门的打字员把它打印出来,自己写作组的人当然是每人都有一份,而且还要发到所里的各个研究室,希望大家都来提意见。印象深刻的就是老同志们要求非常严格,他们会告诉你应该怎么改,什么地方该加、该减,内容怎么注意平衡,怎么突出重点等,一遍又一遍地讨论,这又是我的一个学习过程。我觉得这是我从翻译工作到研究工作的一个过渡,这个过渡也确实是一个很辛苦的转变过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