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文献学的萌芽(5)
二、战国诸子论历史文献 在战国诸子的论著中,有一些关于历史文献的论述,兹分别论次如下: 文献的校勘 据记载,孔子的弟子不少人都有专长,如“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论语·先进》)值得注意的是,此处所言文学,实指古代文献,可见善“文学”的子游、子夏与历史文献学必有一定关系。 关于子游的情况,史载不多,旧籍所载仅限于他言礼、问礼而已。《论语·子张》:“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又《礼记》多处提到子游向孔子问礼。至于子游做了那些文献整理之事,却不见记载。而子夏则是另外一种情况了,《昭明文选》所收《毛诗大传序》,题名卜夏,传统还认为《丧服大传》是子夏所作,《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的流传亦与子夏有关,尽管有的后人怀疑是否子夏所为,但是有这种说法不会是无中生有,必有所据。本来就善文学的子夏,为一些典籍做注释完全是可能的。子夏为哪本典籍做过注释不可详考,而他曾做过校勘却有明确的记载:“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至于晋而问之,则曰,晋师己亥涉河也。”(《吕氏春秋·察传》)子夏听卫人所读“晋师三豕涉河”,即指其非,因为此句不通,“豕”做“猪”解,晋师涉河与猪有关,实在不可思议,子夏根据前后文意的逻辑判断出“三豕”是错误的,而且指出讹误原因是字形相近而误,“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三豕”当正为“己亥”,而“己亥”是干支纪日,那么这句话记载的内容,是晋师在己亥这个时间渡过黄河,这不仅文通字顺,而且经验证是符合事实的。子夏刊正“三豕”之误,是现存典籍中所记校订文献,并能指出其讹误原因的最早事例之一,常常为后世校勘者所称引。古文献由于传抄、流传中的种种因素,错漏很多,整理研究古文献必须要校勘,随着古文献整理的发展,校勘也逐渐成为文献学中的一个重要领域,而其渊源自当要追溯到孔子及其弟子。 文献的分类 战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重要的变革时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都处于最活跃的状态,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学术繁荣局面。诸子百家不仅聚徒讲学,相互辩论,而且著书立说,从而出现了丰富多彩的诸子文献。诸子著作与以前保留下来的文献诸如《尚书》、《仪礼》等不同,前者是作者为了表述自己的思想和主张,著书立说,而后者不过是官府文书、典制的记录而已。诸子著作是经过诸子思想折射的客观事物的记录,不同的人立场不同,思想方法不同,所描述的客观世界也姿态万千。诸子著作为其学说能得到社会的承认,不仅从正面论述自己的主张,而且还要批驳与己不同的观点,为批驳有力,就必须了解对方,于是就出现了论及学派的篇章,不同的篇章所举学派互有差异。如《庄子·天下篇》所举者有九家:曰墨翟、禽滑厘(附相里勤、王侯、苦获、已齿、邓陵子),曰宋钘、尹文,曰彭蒙、田骈、慎到,曰关尹、老聃,曰庄周,曰惠施(附桓团、公孙龙)。《尸高·广泽篇》所有者有六家:曰墨子(墨翟),曰孔子,曰皇子,曰田子(田骈),曰列子,曰料子。《荀子·非十二子》所举者十二家:曰它嚣、魏牟,曰陈仲、史鰌,曰墨翟、宋钘,曰慎到、田骈,曰惠施、邓析,曰子思、孟轲。《荀子·天论篇》所举四家:曰慎子、曰老子、曰墨子、曰宋子。《荀子·解蔽篇》所举六家:曰墨子、曰宋子、曰慎子、曰申子、曰惠子、曰庄子。”不同文章所举诸家有异,虽有各篇文章作意不同的因素,但是更主要的因素还是作者对诸子的认识,也就是对诸子的著作所反映的学说内容加以辨别分类所致。从庄子、荀子、尸子所列诸子看,皆是一人一家,尚未把相同、相近的学说观点的著作归在一起,他们的分类缺少归纳的功力,因而还只能是简单的分类。尽管如此,这样的分类毕竟体现了诸子对文献的认识及分流别派,在历史文献学上仍是值得重视的。 稍后,韩非即对诸子文献的分类又向前推进了一步,韩非《显学篇》以为春秋战国时期最有影响的学派是儒、墨两家,即当时之“显学”。“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孔丘、墨翟分别为儒、墨两家的创始人,他们都有很多门人弟子,虽同样受业,但因主观、客观多方面原因,他们的学说和主张与孔丘、墨翟有所不同,韩非根据他们的同异,又将儒、墨两大家内部又分成若干家,“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儒家共分八家。至于墨家,“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共分为三家。韩非以儒、墨为两大家,又分别把儒家分为八派,墨家三派,韩非对诸子文献的分类已经达到两个层次,这不能不说是对文献分类的发展。虽然这种诸子文献的分类还比不上班固《汉书·艺文志》来得全面,但是《汉书·艺文志》达到较高水平,并不是陡然形成的,应该说庄子、荀子、韩非子等对文献的分类,正是它的先驱。 文献的考辨 诸子为树立自己的学说,批驳他人的学说,都不能不求助于文献典籍。但他们在学习、研究前人留下来的典籍,分析他人所引用的文献典籍时,却发现不少令人费解,自相矛盾的记载,于是对过去的文献典籍产生了怀疑。如《孟子·尽心下》说: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孟子对作为儒家经典的《尚书》如此怀疑,竟说完全相信《尚书》,还不如没有《尚书》,点破了《尚书》有不可信的成分,因而他说迷信《尚书》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孟子作为一个儒学大师,能够怀疑儒家经典的可靠性,不能不说他有一种勇敢的求实精神。他以为武王既是位“至仁”,即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贤君,而纣王则是位“至不仁”,即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昏君,以“至仁”伐“至不仁”,居然血流得漂杵,这就不能不使人怀疑,“至仁”、“至不仁”的说法是否可靠。如果“至仁”、“至不仁”的说法可靠,那么,“其血之流杵”就不可理解;如果此战真是血流漂杵,那么“至仁”、“至不仁”的说法也就不可理解。还是孔子的弟子子贡说得明快:“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论语·子张》)这就充分说明了《尚书》的某些记载,有极大的偏向和夸张成分,故孟子说,他于《武成》,只是“取二三策而已”。 古代文献典籍中对同一件事的记载出现差异,有因长期口头流传,产生几种不同的说法,而笔之文字又沿袭了其不同;还有是因在传抄过程中也会出现错讹,这都是造成历史文献有异的重要原因。但这种“有异”,一般是在无意之中造成的,值得一提的是,造成历史文献有异,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另一方面,这就是某些人为了阐述自己观点的需要,有意窜改文献的记载,对此荀子已有所察觉,他说: 纵情性,安姿睢,禽兽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它嚣、魏牟也。 忍情性,綦谿利跂,苟以分异人为高,不足以合大众,明大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陈仲、史鰌也。……(见《荀子·非十二子》) 荀子非难它嚣、魏牟、陈仲、史鰌、墨翟、宋钘、慎到、田骈、惠施、邓析时都提到“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他们所持之“故”,即各自从各自的观点出发改造文献、歪曲文献,然后妄称古人亦有如此者,这样的“古人云”当然能使“其言之成理”。于是,出现了同一人或同一事,在不同人的笔下,就成了不同的形象,不同的情况,时间一长,就莫衷由是,真伪难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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