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化形态史观的中国回应(2)
二、西方新说的中国早期知音 自斯宾格勒与汤因比的文化形态史观奠立后,迅即在西方学界发生了广泛的影响;这 种影响也在现代中国有了回应,并找到了它的最初知音。 我们不禁要问,谁是最先将斯宾格勒的文化形态史观传入中国的?对此,学界有不同说 法。于沛认为,“20年代末,斯宾格勒的文化形态史观开始介绍到中国来。1928年,张 荫麟译美国学者葛达德与吉朋斯的《斯宾格勒的文化论》在《学衡》杂志发表。”[6] 王敦书根据翔实的原始资料,考定最早把斯宾格勒的新说介绍给国人的是李思纯(注: 王敦书:《斯宾格勒的“文化形态史观”在华之最初传播--吴宓题英文本<斯宾格勒>手迹读后》,载《历史研究》2002年第4期。本节所述,得自于王文的精细考 订。)。他据南开大学馆藏吴宓题英文本《斯宾格勒之文化论》手迹作出这一判断的(注 :吴宓的友人刘奇峰在1927年1月从美国纽约将美国学者E.H葛达德和P.A.吉朋斯合撰的 英文本《文明还是诸文明》(Civilization or Civilizations)寄赠给他,吴宓在2-3 月间阅读此书,在边注中说:“吾国杂志言及Spengler之书者始此,后无闻焉。”按, 李思纯写的《论文化》,发表时间为1923年10月。换言之,从1923年10月至1927年2-3 月间,国内学界似无人谈及斯宾格勒。见王敦书:《斯宾格勒的“文化形态史观”在华 之最初传播--吴宓题英文本<斯宾格勒之文化论>手迹读后》,载《历史研究》2002年 第4期。本节所述,得自于王文的精细考订。)。 李思纯(1893-1960年),字哲生,四川成都人,曾自费留学法国三年。1923年归国, 旋任东南大学西语系教授,与吴宓过从甚密。他写的《论文化》一文,备受吴宓欣赏, 并于同年10月在吴宓任主编的《学衡》杂志上发表。李文在介绍斯宾格勒时,这样写道 : “论文化之盛极必衰,衰极必亡,而持论最有力者,有德国现代哲学家斯宾格勒氏Spengler。斯氏有感于欧洲文化之趋于死亡,常冥思默想而成一书曰《西土沉沦论》Der Undergang des Abendlandes(即《西方的没落》)。其书体大思精,证例繁富,历引希腊 罗马及东方古国先代文明其发生滋长及衰败死亡之曩例,更辅以历史学、社会学、生物 学之观察,最后断定欧洲文化之现已趋于死亡。斯氏之着笔为此书在欧战前,脱稿于欧 战中,而刊行于欧战后。一时风行之盛,势力之伟,其在战后之德国,盖与安斯坦氏Einstein(即爱因斯坦)所为相对论并称。斯氏本德国南方弥纯Munchen(即慕尼黑)城中一 中年教授,名不出乡里,自为此书,不一年而誉满全国。其书所论之文化生、住、异、 灭,信为确义。就其说以考古今文化之嬗蜕兴亡,而知理有固然,非危辞耸听,谰言骏 俗也。(注:李思纯:《论文化》,《学衡》第22期,1923年10月。李思纯文中对斯宾 格勒生平的介绍有误,斯宾格勒在哈勒完成博士论文后,曾在一些地方任教,乃中学教 员,1911年遁居慕尼黑,作一个隐修学者,撰写《西方的没落》大约在此时此地萌生。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其大作亦告完成,此后又不断修改,于1917年12月付梓。 ) 据现行资料来看,李思纯也许是向我国学界介绍斯宾格勒的最早的人(注:与李思纯在 《学衡》杂志发表《论文化》同年,俞颂华在《德国之文化形态学研究会》中,也提到 了这一学派,见《东方杂志》20卷第4期,1923年。又有学者说中国留学德国的诗人、 美学家宗白华(1897-1986年)在20年代初就受到了斯宾格勒思想的影响,在他寄回国内 的书信中可以作证(《自德见寄书》,《宗白华全集》第1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第335-336页。)参见胡继华:《中国现代性视野中的文化哲学--论中国20世纪30 -40年代对斯宾格勒的接受与转换》,《史学理论研究》2002年第3期。很显然,宗白 华并不是最早向国内介绍斯宾格勒史学思想的人。)。他是1922年春在柏林见到德文版 的《西方的没落》,而此时尚无英法译本。是书出版后即“誉满全国”,但在20世纪20 年代初,其影响在德国之外,还不可能很大。在中国,却靠着李思纯的及时介绍,还是 比较早地知道了斯宾格勒这个人。 此后,当然是张荫麟(1905-1942年)了,这位被学界称为“近八十年来罕见的史学奇 材”[7],不仅于词章、考据和义理无一不长,对输入西方史学也颇多建树。与李思纯 不同,1928年张荫麟翻译美国学者葛达德与吉朋斯合撰的《文明还是诸文明》(Civilization or Civilizations)时,他还是清华大学的一名学子。张译此作,全赖于 吴宓的器重与推荐,这从《吴宓日记》中可以看出[8]。 葛达德与吉朋斯合撰的《文明还是诸文明》,实际上是据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 之原书,摘其大意,以深入浅出的笔法,演述而阐明之。张荫麟据此译出,名为《斯宾 格勒之文化论》(注:张荫麟翻译的《斯宾格勒之文化论》,译文甚长,分载于《国闻 周报》第4卷第48、49期,第5卷第10、21-23、30-34期;《学衡》杂志第61、66期。 ),并得以在《国闻周报》和《学衡》杂志两处同时连载,都出自吴宓的精心安排,因 而在国人中也产生了反响。此后,学界通过张译,多知斯宾格勒其人其作其说,他那一 套的文化理论,对我国30年代前后文化史研究热潮的形成(注:30年代前后所出版的中 国文化史著作,举其要者有:叶法无的《文化与文明》(1930年)、杨东莼的《本国文化 史大纲》(1931年)、陈国强的《物观中国文化史》(1931年)、柳诒徵的《中国文化史》 (1932年)、丁留余的《中国文化史问答》(1933年)、陈登原的《中国文化史》(1935年) 、王德华的《中国文化史略》(1936年)、文公直的《中国文化史》(1936年)、陈安仁的 《中国近世文化史》(1936年)、陈安仁的《中国上古中古文化史》(1938年)、王云五的 《编纂中国文化史之研究》(1937年)等。)当不无联系,难怪有学者称《西方的没落》 为“文化史杰作”[9]了。 此外,张荫麟另撰有《论历史学之过去与未来》[10]、《传统历史哲学之总结算》[11 ]等十分有影响的文章,于国人当时了解西方史学也颇有助益,尤其他对西方历史哲学 有较深入的研究,他或许是当时较早系统向国人介绍黑格尔历史哲学的人。 吴宓作为《学衡》杂志的主编,他对最早介绍斯宾格勒学说的李思纯厚爱于前,又对 较为系统引入斯宾格勒学说的张荫麟举荐于后,真是当时西方史学输入中国的“有功之 臣”。而吴宓本人,亦对此学说的引入颇具识见,他在1927年2月23-26日的日记中这 样写道:“此书(指葛达德和吉朋斯的《文明还是诸文明》,引者)关系重大,须译述之 ,以供国人之诵读也。”[12]于是吴宓就物色翻译此书的合适人选张荫麟。而《学衡》 杂志在刊登张荫麟的译作时,吴宓另写了近3000字的“编者识”,对斯宾格勒的文化形 态史观作了较为详细的评述。他的评述可概括为:对斯宾格勒的学说作了介绍,认为文 化恰如一有机体,近世欧美文明也难逃灭亡之命运;认为斯宾格勒代表了现代学术综合 研究的精神及趋势而为其先导,说斯氏之说深信古今东西各族各国之历史及文化,皆有 公共之原理,具同一因果律;吴宓还批评斯宾格勒的历史哲学,狂妄夸大,武断比附, 强改事实以明其学说。吴宓最后借介绍斯宾格勒之说向我国学界呼吁道: 深望吾国宏识博学之士,采用斯氏之方法,以研究吾国之历史及文化,明其变迁之大 势,著其特异之性质,更与其他各国文明比较,而确定其真正地位及价值。[13] 中国20世纪30年代的文化史研究热,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它是对吴宓上述“呼吁”的 一种回应,也是对斯宾格勒文化形态史观东传中国的一种回应。1934年,新斯宾格勒主 义者汤因比出版了他的传世之作《历史研究》(第1-3卷)。两年后,张君劢在《明日之 中国文化》中作了简单的介绍。据此,当然也是对汤因比文化形态史观东传中国的一种 回应。不过这些致力于传播西方文化形态史观的中国早期知音,他们的输入,在当时国 内学界并未产生什么重大的反响,真正发生重大影响还要等到了战国策派学人那里,才 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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