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欧洲的困境 在欧洲历史“终结”的同时,欧洲还面临着如何摆脱因内部矛盾而造成的困境的问题。欧洲的困境是由来已久的。 巴勒克拉夫认为不能否认欧洲曾经是世界政治发展、经济扩张和智力探索的主要中心。现代史就是通过欧洲的扩张和欧洲强国的统治联为一体的。那么为何20世纪上半叶欧洲不能依靠自身的力量解决内部的矛盾和问题,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后需要外部强国(美国)的援助才能完成重建?这是由于历史上的欧洲在从法国大革命开始的革命危机时期,失去了解决整个欧洲时代所关心的主要问题的最后机会。欧洲的问题是它拥有太多历史,它不能从自己传统的包袱中逃离,创造新的开始。巴勒克拉夫把欧洲与美国和苏联进行了比较。他认为,如果这两个国家领先于欧洲,那么这不是因为它们拥有更强的政治能力或经验,相反,而是它们拥有的更少,因为政治结构和经济结构在文明边缘的新兴国家比处于文明中心的古老国家更容易生长。欧洲的形势和情况都更加复杂和困难。具体来说,首先,欧洲的多样性强于统一性,结果是它的潜力被浪费了,而美国和苏联都有长期的统一,这种长期统一所保证的发展使它们能超过欧洲。其次,欧洲地域狭小,人口众多,造成了发展上的限制并引起问题,而美苏两国都有广阔的发展空间。第三,这种环境的基本差异必然引起对政治和社会问题的不同见解和态度。比如就业和失业问题引起的压力,在美国和苏联是向外的,引向探索和开发自然,在欧洲则是向内的,引起社会内部的斗争和冲突。到1848年这种情形就已经很明显了。1914-1918年战争导致了美国经济和财政的优势地位,另一个结果尽管不明显但是意义重大,这就是欧洲国家追求权力的连续斗争意味着欧洲的民族划分不仅被保留而且增加了。很少有欧洲民族对此感到遗憾,它们也很少愿意在法国或德国霸权下统一,而是愿意在各小国势力均衡体制中寻求相对自由,没有一个民族能强大到对抗其他民族的联合。民族国家的多样性曾经是欧洲文化和文明丰富的来源,但是这种多样性也意味着在外部强国面前的软弱。因此,在考察欧洲的地位时,不仅要考虑世界形势的变化,而且要考虑欧洲形势的变化。(23) 在战争的惨痛经历之后,欧洲的困境仍然没能克服,它明显地表现在欧洲联合的当前计划上。巴勒克拉夫列举了希腊的情况作为考察欧洲的参考。在古希腊全盛时期,独立的城邦是本质性的要素。如果不考虑城邦的独立性,就很难理解希腊文明中那些持久和有价值的东西是如何被保留下来的。他由此得出结论,城邦的独立性与希腊文明本身是同根的,只要文明持续它就是不可根除的。他认为欧洲国家的情形也是这样。(24) 实际上,随着作用规模不断扩大,工业化要求并使更深入的统一成为必要:一个欧洲的联盟即使能容纳整个欧洲, 可能仍然被证实是一个不充分的经济单位,而伴随统一的则是标准化和一致性。荷兰历史学家让·伊赞加(Jan Huizinga)曾经指出,欧洲人羡慕美国人的是他们的统一而不是一致,欧洲人强烈地感觉到,不论多么繁荣或伟大,没有国家能够适合于单独承担文明的负担。世界上每个国家都要求说自己的话,表达自己的想法。文明是由多样性来保卫的。巴勒克拉夫借用让·伊赞加的论述指出,欧洲的困境概括来说就是,如果欧洲不保持它的传统就会失去精神力量、自身的信仰和明确坐标,没有这些文明就无法生存;但是如果它坚持由传统所创造的价值和多样性,就会在大规模组织化、巨大经济和政治单元、一致性和标准化主宰的世界中处于不利地位,这可能是一种致命的不利地位。在某种意义上,欧洲仍然是中心,不过意义正相反,欧洲不再是能量和主动性输出的中心了,它已经成为非欧洲的能量和主动性汇聚的中心。世界不再是欧洲人活动和竞争的舞台,欧洲本身成了外部强国冲突的舞台。然而即使在这个意义上欧洲的地位仍然是可疑的。由于巨大的工业潜力,争夺欧洲的斗争是美苏关系的主题。但是,纯粹人口统计意义上的亚洲,一旦工业化过程充分开展并动员起来,可能成为决定性的力量,并在不远的将来把欧洲抛在后面。传统的欧洲已经消逝。(25) 虽然很多人都谈到欧洲时代的消逝,但是巴勒克拉夫的观点更为激进,他认为,20世纪晚期或21世纪,欧洲可能陷入它曾经强加给非洲、大部分亚洲和新世界的殖民地地位。(26) 但是如果说传统的欧洲已经消逝并不会复苏,这并不意味着欧洲没有未来。1945年以来,欧洲的逐步复兴说明欧洲并不是熄灭的火山,它还在发展。作为个体的欧洲国家或欧洲的不同地区将继续发挥作用。而且传统欧洲的消逝并不意味着在欧洲历史过程中建立起来的以人性价值和个体重要性为中心的价值体系不再发挥作用。巴勒克拉夫认为,尽管在放纵自由主义时期沾染了一些有害的过分的东西,但是西方的标准仍将存在下去,不过不必期望那些标准像在过去一样被盲目地接受。今天世界上大多数地方把西方建立的标准作为终极标准来接受,并不是对那些价值有效性的真正信仰,而更多的是因为它们是一种成功的、扩张的和动力强大的文明的标准,并因此作为成功的条件之一在注重实效的基础上被接受了。现在欧洲文明处在防御的地位,非欧洲民族对欧洲标准的态度更多是批评性的。巴勒克拉夫认为,不需要担心欧洲社会创造并巩固的价值会消亡,它们不会消亡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个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它们反映了解决人类多年来所遇到问题的途径,因其应用十分普遍而不能被忽视。第二个原因是它们深深嵌入在俄国和美国的文明中。俄国和美国文明尽管都存在一些欧洲没有也不可能具有的特征,但是没有欧洲要素都是不可想象的。不论欧洲的政治未来如何,它所贡献的思想是对人类智力的一种促进因素,对人类行为的一种指导,对人类努力的一种鞭策,至少这些都将存在下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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