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因其父官至巡抚而且本人亦候补数年,对官员的保守、腐败、胆怯深有体会,曾说“三品以上,则诚无人矣”[5](p484),故主张学会“悉以其他之绅士领之”[5](p438),即因失望于官而寄望于绅。但是当时的中国绅士总体上亦属于保守腐朽的群体,他们不仅难以承受领导改革的重任,部分人甚至会带头反对改革。即以谭氏在湖南的遭遇而言,他所参与的南学会、浏阳算学会,就一再受到王先谦、叶德辉、曾廉、苏舆等绅士的打击压制。不仅如此,由于谭嗣同的言词尖锐激烈,其师欧阳中鹄已觉其语“绝骇怪”[5](p172),稍后学会中的投机派或温和派如龙某、沈某、邹沅帆等,更设法影响欧阳中鹄,致使开明的欧阳中鹄终于函责谭嗣同、唐才常等。这种“借师权以相压”的行为使谭嗣同无比意外乃至气愤,故复信称“接读来谕,不胜骇异”,感到其中矛盾“非面谈不能尽”,并预先声明“从前所言一切谤议,……从此一笔勾销,不必深论,以免近于争论是非”;“来讲系剖明自己之志愿,并非强人从己”,且“以后即有异同,各不相碍”。他虽然说“非敢抗函丈谓不当教训之,而己决意不受教”,表示愿意接受老师的教训,但同时宣称“嗣同等如轻气球,压之则弥涨,且陡涨矣”[5](p474-475、477-478),意即压服则不可能。但学会内部的种种分歧显然使谭氏感到失望,加上谭氏的真意是藉学会推行政治改革,故在受到朝廷“征召”之后马上就到北京投身于“先借君权以转移之”,即自上而下的变法中去了。 尽管梁、章、谭等人参与的学会自身难免有种种缺陷,出现过多端困扰,但事实仍然是:上述学会同全国其他学会一道,还是在19世纪末的政治大反动时期才彻底消失的。 20世纪的头二十余年,是中国近代史上各种社团最发达、影响也最大的时期。仅就文化尤其是学术社团而言,由于前近代的文化世家、地域性学派、书院已经基本消亡,一些能汇聚学人的高等院校、政府和社会开办的科研院所才刚刚出现,所以这一期间希望因结群而形成声势,并得到交流切磋、相互支持以及发表成果的广阔阵地的学人及知识分子,无不热心于社团活动。连最珍视个性独立和自由研究的鲁迅、陈寅恪也不例外。这期间的文化学术社团名称不限于“学会”,但是组织宗旨、活动方式特别是它们所碰到的困扰,例如,如何处置学术文化与政治的关系,如何对待内部的不同学派和学术观点,如何处理会内外的人际关系以及不同学会之间的关系,甚至连它们在政府权力下的命运,仍然与维新时期的文化社团相类似。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这二三十年间多数有影响的学人和值得重视的文化学术成果,又无不与文化学术社团的活动有关。所以,研究文化学术社团是研究中国近代文化学术的一个重要环节。 【参考文献】 [1]林济,陈寅恪论士族文化世家及其意义[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03,(3)。 [2]孙中山。拟创立农学会书[A].孙中山全集:第1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梁启超。梁启超全集:第1册[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4]章太炎。章太炎政论选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7. [5]谭嗣同。谭嗣同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8. [6]章太炎。章太炎选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7]胡思敬。退庐全集·戊戌履霜录:卷4[M].癸丑南昌刻本。 [8]章太炎。瑞安孙先生伤辞[A].章氏丛书[M].浙江图书馆,1917. [9]章太炎。儒道[A].章太炎全集:第3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10]梁启超。与康有为书[A].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二)[Z].上海:神州国光社,1953. [11]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上册[Z].北京:中华书局,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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