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对《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吗?》的回答(5)
再说缠足。如前所述,缠足主要是上、中层妇女的装束,下层社会的劳动妇女一般不会缠足。元末明初朱元璋的马皇后(宿州人)相传是大脚,应该有根据。至于贵族妇女,一般很少出门,不熟的外人来访也回避不见。出门则坐轿子或马车,也不会露出小脚。马可波罗在杭州即见到有盖的马车供一家男女出游[20]。至于鄂多立克记述妇女缠足,可能是从当地的基督教士处听到的,这些教士因久住当地,在传教时可能到居民家见到此景而告诉鄂氏。 最后,再回答伍德博士对笔者的一个误会。由于我在辩驳克鲁纳斯那篇怀疑马可波罗到过中国的文章时没有就缠足问题为马可辩护,她就断言说:"这无疑是因为当代中国人对旧时那一风俗的恐怖和厌恶,并认为西方人对缠足的兴趣是对中国人的侮辱。"(第138页)这是误解。很简单,克氏文章中既然未提此事,我何必多费笔墨呢? (六)长城伍书专辟一章,名曰《他漏掉了长城》(第96-101页)。她说,这一遗漏乍看起来很糟糕,但值得争论的问题是,长城在13世纪是什么样子以及当时它是否存在。这倒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她指出,现在所见的长城是明朝开始用砖石建造的,而以前的长城则是用黄土筑成的,不过,经过捣碎夯实的加工仍很坚固,至今仍有遗迹。她引用了伴随英国使臣马戛尔尼(G. Macartney)于1973年(乾隆五十八年)抵华的副使斯汤顿(G. Staunton)的《记事》:他浏览了当时的长城后,对马可波罗未提长城而引起人们怀疑一事猜测说,是否当时长城尚未存在呢?他又为此事辩护,认为这是由于马可波罗回国后,未能及时把其旅行情况向人宣布,待以后离开故乡多时,才从过去零散的记录中口述于人,因而出现了编辑上的错误。他又从威尼斯道奇(Doge)图书馆中引用了一段有关马可波罗到中国的路线:抵达喀什噶尔(今新疆喀什)后,他折向东南,过印度的恒河至孟加拉,沿西藏山区至中国的陕西、山西最后到达大都,而无需穿越长城。对此,伍氏当然不以为然。但她在亨利·考狄后再次举出了第一个说出马可波罗未提长城并为之辩护的外国人,这对马可波罗学的研究也是一个贡献。 伍书引述了瓦德伦(Arthur N. Waldron)的一篇论文《长城问题》[21],文中关于秦、明之间未修筑,使长城几乎不见的论点后说,虽然现在北京北部和东北部的砖筑长城是在波罗一家东游后修建的,但泥土筑的城墙遗址,如从西安穿过沙漠到敦煌的火车上仍触目可见,而商代的土筑城墙在郑州仍有遗存。因此,在13世纪应有夯实的城墙存在,从西方到中国来的人很难见不到它,马可波罗的这一遗漏是显而易见的。 关于长城,我国的历史记载和研究成果颇为丰富。在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以前的春秋战国时代,各国已在其境内修筑城墙以防外敌。秦朝以后,除唐、北宋、辽和元朝以外,历代都有修筑。但就其规模之宏大,城垣之坚固,气象之雄伟,使见之者叹为奇观,攻之者踌躇不前的,恐怕只有明朝修筑的至今仍巍然屹立的万里长城了。伍文所引斯汤顿《记事》中提到马可波罗到中国时长城尚未存在,他心目中的长城是明代修的长城,元朝时当然不会有。伍氏说,从西安到敦煌的火车线上仍可以看到泥土筑的城墙遗址,这有可能。但有两种情况:一是看到的是较高的碉楼,这是古代在城墙沿线修的瞭望和防守建筑,这些碉楼英国考古学者斯坦因(A. Stein)在敦煌附近发现不少。二是看的人要有一定历史知识。斯坦因是以考古学者的身分来探察的,他不仅看到碉楼,而且在碉楼之间拨开流沙,发现用苇杆和泥土交缠在一起筑成的城墙[22]。伍氏既然研究马可波罗,留心长城问题,当然会认真观察一般人忽略的长城遗址了。马可波罗,一个商人的儿子,学识不高,对中国历史毫无所知,他能对断壁残垣或突起的碉楼感兴趣并告诉旁人吗? 即使对马可波罗来华前金朝所修的"长城",马可书中也没有记载。关于金代的"长城",前辈学者王国维在其《金界壕考》[23]一文中有详尽考论。他说,金代并无长城之称,见于史者只称"边堡"和"界壕"。"界壕"是"掘地为沟堑以限戎马之足","边堡"是"于要害处筑城堡以居戍人"。这是为了防御其周边的部族、特别是蒙古各族而修筑的。这些界壕和边堡在元朝还有遗存。据王国维文中统计,成吉思汗时期的邱处机(长春真人)、元世祖即位前的张德辉、即位后的王恽,都曾路过其地,留有记录。马可波罗经常往来大都(今北京)和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自应经过界壕,但他却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其原因应是,前三人知道金朝界壕,故能触景忆旧,而马可不然。此其一。这些界壕和边堡已堙塞或荒废,无可观者,不足触发马可的好奇心情。此其二。总之,无论从客观环境或主观素养,马可波罗之不提长城,并不值得人们大惊小怪。 顺便提一下亨利·玉尔对马可波罗未提长城的解释。在《导言》中,他说:"书中未提长城,但吾人有理由相信,当马可波罗在他口述某一章时,他心中所指,定是长城。"玉尔指的是该书上卷第59章《天德省及长老约翰的后裔》所述该地"即吾人所称之葛格(Gog)与马葛格(Magog),而彼等则称为汪古(Ung)与蒙古(Mungul)"。玉尔注释此段时认为,马可在提及葛格与马葛格时,其心目中实际上是指西方传说的"葛格与马葛格壁垒(Rampart of Gog and Magog)",即传为亚历山大王所筑的壁垒,此处则指中国北边的长城。玉尔并附一明代所筑的长城插图,图下注云:"葛格与马葛格壁垒。" 按,玉尔旁征博引,证明马可波罗曾隐约暗示长城的存在,看来似有道理,但也值得推敲。首先,马可波罗不可能看到雄伟的明代长城,因而不会联想到"葛格与马葛格壁垒"。其次,他可能听到汪古、蒙古与葛格(冯承钧译写为"峨格",甚可注意)、马葛格发音有相似之处,因而生此联想。当然,这一带是汪古部族的地盘,而汪古部是为金朝防守边墙的;还有一说,在蒙古语中称边墙为汪古[24]。因此,马可波罗是否因此而联想到"葛格与马葛格壁垒"也未可知。总之,玉尔的推测很有意思,可备一说,但把明代长城认作元代的则是明显的失误。 笔者因此联想到,一些人(伍德博士除外)把马可波罗未提长城作为他没来中国的论证之一,多半是把明代所修、至今仍存的长城认为古已有之,或把明修长城作为标准,认为明代以前所筑长城也应有此规模,马可波罗不应看不到,因而对他苛求、怀疑,以致否定其到过中国。 如笔者前面一再指出,因一部书没有记载它可以记载而因某种原因失记的东西,便怀疑、否定其真实性,这不合情理,也很难服人。遗憾的是,具体到马可波罗这部书,有些人却以其所漏载的事为把柄和突破口,大作文章加以指责和否定。笔者之所以多费笔墨,与之辩说,以维护马可波罗来华的真实性,实是迫不得已。两千多年前的孟子说过:"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笔者颇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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