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之治天下,首重用人与行政。就用人而言,统治者则常有“人才难得”、“天下 全才不多得”之类的慨叹。应该说,现实中绝大多数人确属“中才”。有鉴于此,中国古代 思想家就特别强调甄别贤与能,讲究从人才配置上实现最优化组合,孟子就说过“尊贤使能 ”,使“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之类的话。①从原始涵义来看,“贤”往往和“不肖”对称 ,是指品德高尚又才干出众的人,它包含了德与才两方面的涵义。孔子说:“见贤思齐焉” ②,墨子说:“列德而尚贤”③,《书·大禹谟》说:“野无遗贤,万邦咸宁”,等等,在 很长时间人们都是在上述意义上使用“贤”这个词的。 到了北宋时司马光那里,则别有一番解说。他以为,世俗不加区别地把才与德都混称为“ 贤”,结果导致了“失人”,即将人才鉴别错了的严重问题。所以他特别强调应当首先把德 与才的概念区别清楚。什么是才?“聪察强毅”是也;什么是德?“正直中和”是也。才与德 相较,德是第一位的,即所谓“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司马光也不赞成把人 简单地划分为贤与能两大类,而应细分为“圣人”、“君子”、“小人”、“愚人”四类-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于才谓之“君子”,才胜 于德谓之“小人”。④由此,这位正人君子的领袖严正而决绝地提出了下述著名论断: “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 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 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 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危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 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 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 哉!”⑤ 这段话既是司马光对历史经验的沉痛的总结,也是对为他所不惬于心的王安石变法的影射 。经过司马光辨析与发挥的先儒“贤者在位,能者在职”的思想,遂成为中国古代用人之道 的最精辟的经典表述,对传统政治的影响极其深远。 同司马光“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的重德轻才的取人之术大异其趣,雍正皇帝在政治 实践中倡行了一条“宁用操守平常的能吏,不用因循误事的清官”的重才轻德的用人路线。 雍正并不一般地抹煞品德的重要性。他认为“居官立身之道,自以操守廉洁为本”,但“ 安民察吏,兴利除弊,其道多端”,“操守者,不过居官之一节耳。”⑥“礼义廉耻”乃宋 儒所讲的“国之四维”,雍正是这样对新科进士阐释他所理解的“廉”的涵义的:“箪食豆 羹,一介不取”,不过是廉之小节,而“理财制用,崇俭务本,使天下之人家给人足,路不 拾遗,盗贼不生,争讼不作,贪官污吏无以自容--此廉之大者也。”⑦ 雍正也不一般地反对清官,但他认定:“洁己而不奉公之清官巧宦,其害事较操守平常之 人为更甚”⑧。他在雍正四年(1726)七月发表了一道全面阐述识人、用人、察人的长篇谕旨 ,梳理一下,大概有以下几层意思:一是洁己而不奉公之清官“但恃其操守,博取名誉,而 悠悠忽忽,于地方事务不能整饬经理,苟且塞责,姑息养奸,贻害甚大”;二是“操守平常 者,其心既不敢自恃,心怀畏惧,颇能整顿经理,一有不善,即加惩戒,而在朝之官员及伊 属下之官吏绅衿人等,皆伺察其过,不肯为之隐讳,是以此等之人,贻累于地方者尚轻”; 三是“若操守既更胜于他人,而又能实心任事,整饬官民,不避嫌怨,因而遂不满众人之意 。”⑨总之,在雍正看来,封疆大吏最上者,操守既好又能实心任事、不避嫌怨,其次则操 守平常之辈,最下亦最可痛恨者,乃是洁己邀誉的清官巧宦。在雍正心目中,田文镜、李卫 、诺敏等名噪一时的能吏,乃其最上者,而清官巧宦的典型则是杨名时、查弼纳、张楷、魏 廷珍之辈。⑩ 至于如何鉴别实心任事的能吏与洁己邀誉的清官?雍正的要诀是不要相信舆论,或者反听舆 论。(11)道理很简单,雍正解释说:“此等清官,无所取于民而善良者感之,不能禁民之为 非而豪强者颂之,故百姓之贤不肖者皆称之;无所取于属员而亦不能禁属员之不法,故属员 之 贤不肖者皆安之;大臣之子弟、亲戚犯法则姑容而不行参革,地方之强绅劣衿生事则宽 待而不加约束,故大臣绅衿皆言其和平而望其久留;甚至胥吏作奸而不能惩,盗贼肆行而不 能察,故自胥吏至于盗贼,皆乐其安静而不欲其去任。及至事务废弛,朝廷访闻,加以谴责 罢斥,而地方官民人等群然叹息,以为去一清廉上司,为之称屈,此则平日模棱悦众、违道 干 誉之所致也”。而那些实心任事、整饬地方的大臣官员,往往触犯方方面面人们的利益,反 而矛盾丛集,“或谤其苛刻,或议其偏执,或讥其骄傲,故意吹索”,结果却为舆论所不容 。(12)由于胸中横亘着不可移异的成见,所以雍正总是按照一种反常规的思维方式臆断:舆 论皆称好者,想必是沽名邀誉、欺世奸诈者流;为众人所攻讦而孤立无援者,则应备加呵护 。前者可举惠士奇为例,后者以李卫最典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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