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雍乾三位皇帝对清官和道学的苛责,既有思想方法绝对化的问题,也有政治上的成见。 他们都恶臣工结党,而尤恶沽名。为什么沽名比结党还可怕呢?江宁巡抚汤斌在苏州所出告 示中有“爱民有心,救民无术”之语,大学士明珠告发他“谤讪”君上,康熙也责备说“彼 为巡抚,果爱民心切,岂难据实上奏,何乃出‘救民无术’之语?”(59)一个省级官员讲 几句“爱民有心,救民无术”之类的话,究竟触犯了什么大忌讳?在今天很难理解。但在专 制时 代,如此一说,就隐含世道暗无天日、百姓水深火热之意,喜欢听好话的皇帝心里岂能舒服 ?况且,一切爱民救民之举都应恩出君上,你汤斌有什么资格讲“救民”?清官一个大优点也 是一个容易触犯逆鳞的大毛病是总按捺不住要“为民请命”,这在政治上是和君主专制水火 不容的。云南巡抚杨名时也是个不识时务的讲道学的清官,在下面做了很多减轻农民负担的 好事,老百姓说他好,他却忘记推功于皇上,结果雍正斥责他“只图沽一己之虚名,而不知 纲常之大义,其心实愿父为瞽瞍,以成己之孝,君为桀纣,以成己之忠”,“君父且不顾, 岂尚计及于吏治民生乎?夫以盗名之邪念,至欲以君父成己之名,在家则为逆子,在国则为 逆臣,天理尚可容乎,其罪尚可逭乎?”(60)人主之所以深恶痛疾清官的“为民请命”,恐 怕再没有比雍正表述得如此穷形尽相了。认识上的偏见加上政治上的成见交织在一起,无疑 更加大了舆论导向的偏差。 一代官吏的趋止,一代官场的风气,说到底,与最高统治者的导向有很大关系。乾隆中期 以后士大夫道德自律松弛的原因固然很多,而追本溯源,自康熙开始的持续百年之久的误导 ,自应负一定的责任。在总结造成当年吏治迅速腐败的历史教训时,曹一士所言“人主好尚 一乖,臣下取舍顿异,故转移之机,不可不慎”实在值得我们深长思之。 贤与能,德与才,义与利,属于价值认知与价值评价体系的重要范畴。前者更倾向于追求 社会公正的实现,而社会正义应视为人类永恒的价值体系的基础,如果得不到正义和公正, 就有可能动摇整个制度体系的基础,破坏社会的稳定--儒家历来强调贤,强调德,强调义 ,其合理性正在与此;其流弊在于因循保守,可能阻滞社会的发展。后者因应时代变革、社 会发展的需要,更倾向于追求效率的实现,而效率恰是发展的杠杆,在变革时代,只有发展 才能实现更高层次上的社会稳定--包括康雍乾三帝在内的中国古代的改革家强调才,强调 能,不讳言利,其合理性正在于此;而其流弊则可能导致人们精神道德的迷失,最终又会给 改革发展造成难以弥补的戕害。历史事实表明,古人在德与才、贤与能的认识上都有些非此 即彼的绝对化倾向,留下了诸多值得认真总结的经验。在德与才、贤与能价值选择时,应该 尽量避免一元化、绝对化,力求实现多重价值目标对立统一,以建立体现“效率与公正,以 效率优先”的兼有包容性的多元化的价值认知与价值评价体系。这是改革时代本来存在的价 值取向多元性决定的,也是社会内部固有的复杂性所决定的。也许恰到好处的平衡点有时很 难找到,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放弃这种努力。 ①《孟子·公孙丑》。 ②《论语·里仁》。 ③《墨子·尚贤》。 ④俱见《资治通鉴》卷一,“周纪一”。 ⑤《资治通鉴》卷一,“周纪一”。 ⑥《清世宗实录》卷四十六,雍正四年七月戊戌。 ⑦《清世宗实录》卷五十八,雍正五年六月壬寅。 ⑧《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八册,第51页。 ⑨参见《清世宗实录》卷四十六,雍正四年七月戊戌条;《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 八册,第51页。 ⑩《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八册,第51页。 (11)雍正在阿克敦密折上曾有如下批谕:“舆论全不可信,勿得做好好先生”(《雍正朝汉 文朱批奏折汇编》第八册,第796页)。 (12)以上俱见《清世宗实录》卷四十六,雍正四年七月戊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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