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关于西方史学的传入和回响,应在中西文化交汇的广阔的历史背景下认识。而这种“中西文化交汇”,又是和近代中国的社会转型--从传统农业文明向近代工业文明转型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近代以来外国史学的传入,既有中国历史学学术发展的历史必然性,同时在某种意义上适应了中国社会发展的客观需求,因为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近代以来中国的史学思潮,往往是和社会思潮交织在一起的。 一 在中国史学发展历史上,西方史学的传入及其回响,可以清晰地分为以下既有密切联系,又有明显差异的4个阶段:一、“西学东渐”时期;二、新文化运动时期;三、以苏联为师时期;四、改革开放时期。 “西学东渐”期间(注:“西学”之名,在晚明已有。西学在中国传播的过程,是国人对西方文化的认识逐步加深的过程,“西学”既包括物质文明,科学技术;也包括精神文明,政治制度等等。1916年,陈独秀在《吾人最后之觉悟》一文中,将民国前西学传播的历程分为四个阶段:1、晚明;2、清初;3、鸦片战争以后;4、甲午战争以后。),传教士在中西文化交流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耶稣会、东正教和新教的传教士为了能够在中国立足,他们首先要使自己先“中国化”,一些人通过介绍外国史地知识,以传播西学为布教手段。这样,在近代中国史学发展历史上,出现了具有特定意义的“传教士史学”。传教士史学和整个中国近代史学的发展,特别是和近代以来中国世界史研究的产生和发展,是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其影响不仅表现在具有“西学”特征的具体内容上,而且也表现在历史叙述的形式上。19世纪70年代后,传教士的史著更多地采取了西方史学的编撰体例,这对近代中国史学的发展,特别是萌生时期的中国世界史研究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19世纪中期以来,欧美传教士纷在华办刊办学,将自古代希腊以来,直至19世纪主要 是西方国家的历史介绍到中国来。他们在进行基督教文化渗透的同时,使中国人民既“ 睁眼看世界”的现实,也睁眼看世界的历史。 在蔡尔康的协助下(注:蔡尔康,上海人,先后在《申报》、《字林沪报》、《新闻报》、《广学会》、《万国公报》等处任职。由西方传教士口述,蔡尔康笔录,译有多种 西方著作问世。),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t)编译的《泰西新史揽要》, 1894年3月至1895年3月在《万国公报》上连载,名《泰西近百年大事记》。1895年由广 学会出版单行本,计8分册24卷(包括附记1卷)。在晚清出版的所有西方史学译著中,此 书销量最大,影响最广,在19世纪中国史学发展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泰西新史揽要》系英国马恳西(Robert Mackenzie)原著,原名《19世纪史》(History of Nineteenth Century),1889年在英国伦敦出版。主要是叙述19世纪欧美 各国发展的历史,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科学技术和社会发展等方面。除了欧 洲地区史的内容之外,还涉及英国、法国、德国、奥地利、意大利、俄罗斯、土耳其和 美国等国的历史。19世纪末的英国盛行进化论,在其影响下,《泰西新史揽要》宣扬一 个国家和民族所以强盛,主要在于积极进取,不断地弃旧图新,鲜明地体现了进化论的 精神。 在西方史学界,《泰西新史揽要》并不是学术价值很高的著作,在西方史学史中几乎 没有什么地位,但是在中国它却受到了广泛重视。实际上,此书的史学价值对中国并不 重要,最关键的是它在通过对西方历史的叙述,向中国人介绍了社会进化理论的具体内 容,而这些内容对于当时中国的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19世纪末,社会进化理论成为中国重要的社会思潮之一,进化历史观在中国史学发展 中也日益产生重要的影响,成为一种重要的史学思潮。这样,《泰西新史揽要》成为晚 清翻译西书中销量最大的一部,就不难理解了。梁启超将其列入他的《西学书目表》, 认为该书是“述近百年来欧美各国变法自强之迹,西史中最佳之书也”。徐维则、康有 为、李鸿章、张之洞对其都有高度评价。康有为还将其进呈光绪皇帝。光绪用数月时间 认真研读,由此“于万国之故更明,变法之志更决”。这清楚地表明,这部著作所产生 的影响,早已超出了中国史学界,而在整个中国社会发展中产生了回响。还值得一提的 是,此译书的体例有不少独特之处,“首创了史书翻译的新体例,即:一、加中西年对 照,便于印证岁月;二、加各国世系;三、加人名、地名事物名对照表。这种体例,此 后的史学翻译家们纷纷效仿,一直沿用至今”,(注:马军:《泰西新史揽要·点校说 明》,见《泰西新史揽要》,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第2-3页。)这从另一个侧面 也可以看出其影响之大,影响之深远。 近代在华的传教士向中国民众广泛介绍外国历史知识,形成了被后人称之为传教士的史学,它和中国本土的史学发展交织在一起。在中国史学发展的进程中,这是一种特殊的史学形式、特殊的史学成果。它虽然存在的时间不长,但却对中国世界史研究的形成和发展,产生过重要的影响。将其放在中国世界史研究萌生这一具体的时期来考察,就更是如此。因为从“传教士史学”的内容和形式来看,已经没有了或很少有传教士的宗教神学内容。他们所介绍的这些外国历史知识,更多的是在中西文化交融背景下的文化碰撞和交流,其中的一些内容,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解体起着催化的作用。先进的中国知识分子,以及正在觉醒的中华民族从外国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开始认真地思考中国的历史、现实和未来。正是这种从世界历史和中国历史出发严肃的、理性的思考,有力地推动着中国世界史研究的形成和发展。19世纪下半叶,在中国被迫融入世界资本主义发展体系之际,在中国社会发展处于历史剧变的前夜,中国世界史研究开始萌生,这是对时代呼唤的积极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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