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家庭、家族、宗族问题
    关于家庭、家族、宗族问题，是这次研讨会的中心议题之一。与会者除了宣讲各自的论文提要之外，还就共同关心的几个问题展开了讨论。讨论主要是围绕着家庭、家族、宗族的定义，家庭的起源和发展演变以及如何看待当前某些地区宗族活动的复兴等问题展开的。
    （一）关于家庭、家族、宗族定义及家庭起源和演变问题
    关于家庭问题的研究，长期以来研究者多沿用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一书中提出的理论体系。与会者除充分肯定这一理论在人类婚姻、家庭、原始社会史研究中的重大贡献外，还根据人类学、民族学、考古学等最新研究成果，对这一理论提出若干补充或修正。
    徐扬杰（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在论及家庭、家族定义及两者关系时说，所谓家庭，是以特定的婚姻形态为纽带结合起来的最基础的社会组织形式，是人们的最基础的婚姻、经济和社会生活单位，是社会最基本的细胞。这些特征主要是就个体家庭而言的。家族是以个体家庭为基础组成的血缘社会团体，是指同一男性祖先的子孙虽然已经分居、异财、各爨，成了许多个体家庭，但还世代相聚在一起，按照一定的规范和办法，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结合而成为一种特殊的社会组织形式。家庭和家族的关系，一般来说表现为个体和群体的关系，而两者的区别主要在于是否同居、异财、各爨。他还指出，关于家庭的起源和演进，摩尔根创造了一个庞大而又十分缜密的体系，这个体系经过马克思、恩格斯加以补充论证，在研究者中有着重大的影响。近几十年来，人们对这个体系提出过种种质疑和辩驳，其中很多是很有道理和说服力的。但是，尽管这个体系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有许多同事实不符的地方，然而质疑者和辩驳者还不足以把他的理论体系从根本上推倒，更谈不上用更严密更完整的新体系来取代它。
    王玉波（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在《中国家庭史的几个问题》一文中论述了家庭起源、人类最初家庭的特点以及中国家庭发展的历史分期等问题。他说，关于家庭的产生，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根据摩尔根学说表述了不少深刻的思想，至今仍然值得我们认真学习。但是，当代人类学关于人类社会和家庭起源的研究，已经有了许多新的成果和推测，这也应引起我们的重视。根据现代人类学家对灵长目动物婚配关系和群体结构的系统考察结果，似可作出如下推论：第一，过去认为人类形成期和人类初期曾存在过“性共有制”的杂交乱婚时期的观点值得商榷。第二，在灵长目高级动物中，已开始出现类似家族亲属关系和家庭关系的结合，这表明在高级动物身上存在着人类发展的萌芽形式的因素。第三，人类祖先由自然界的动物队群演进为人类社会，由类人猿的“家族”、“家庭”演化为人类的家族、家庭是一个相当长的、缓慢的、渐进的过程。当然，人类家庭尽管与灵长目动物的“家庭”有某些联系和共同点，但二者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他还指出，人类最初家庭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它是一种不稳定的、男女双方临时结合的对偶家庭，它演进为稳定的对偶家庭，经历了很长的过程。第二，人类最初的家庭，并不是独立的社会组织，它依附于较大的群体（原始群）、社会共同体（氏族公社）。第三，最初的家庭，只是建立在性关系基础上的小联合体，其社会功能极其有限，主要是满足人的再生产。第四，最初的家庭结构模式是多样的，究竟是母权制还是父权制，抑或其他模式，取决于生态环境、资源条件、经济发展水平、男女人数比例等诸多因素。一般来说，以母系血缘亲属为主体的家庭可能较为普遍，但不能排除存在父权制家庭的可能。他认为，关于中国家庭史的分期，不宜简单地按照五种社会形态或我国历史上的王朝体系划分，而应根据家庭从较大群体中独立出来的程度来划分。这样，大体上战国后期至西汉为小家族家长制家庭时期；东汉至唐五代为前期大家族家长制家庭时期；宋至近代为后期大家族家长制家庭时期；清末、民国期间，大家族家长制家庭制度逐渐衰变，家族、家庭对个人的控制力开始弱化，家庭开始向新的历史阶段过渡，不是以家族而是以夫妇为核心的家庭逐渐增多。
    谢维扬（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说，摩尔根《古代社会》对“家庭”一词的用法，前后不一。总的来说，他在许多地方把“家庭”当作了婚姻关系的代名词。比如“血缘家庭”、“对偶家庭”即是。其实它们都不是指一个有同居等规定性的单位。而摩尔根在论及所谓单偶制家庭时，“家庭”一词又明显地具有同居、赡养等的规定性。自摩尔根以来，家庭定义问题，一直是使人类学家感到头痛的问题。在诸多定义中，七十年代美国学者Havis Marvid为家庭所下的定义大体包括同居、赡养关系以及共同经济利益等三个因素。这是晚近出现、比较完备和为许多人认同的定义。然而就是对这个定义也有人提出责难，可见要为“家庭”下个众所公认的定义，并非易事。其实也并不一定非要寻求一个统一的定义，关键在于如何使其定义有可操作性。就是说，使用定义，能做出有意义的工作，解决有意义的问题。他还指出，在家庭、家族、宗族等术语的运用上，当前有些论者还没有注意到其中的某些细微但不失为重要的区别。同时，对中西文的差异也有所忽略。“家庭”在中文中，一般含有实体的意义，就是指住在一起的一群亲属（当然也可能包含不是亲属的成员），但在英文中，普遍用来跟中文“家庭”对应的词family却主要是指一种关系，并不一定指一个实体。英文中明确指实体性的家庭构造的词，在现代人类学中多用household，在中文中可以译作“家户”。 这有时会影响到我国学者对西文著作中有关家庭问题阐述的理解。同样，“家族”在中文中与“家庭”相区别，但在英文中，仍用family。如果把中文“家族”与英文family相对应，就必须注意“家族”还不包括世系的规定，它可以指单系的，也可以指双系的。所以用英文来表示中国的宗族，最好是用lineage，因为lineage一定是单系的。相应地在对宗法制时期的描述中，即使可以使用中文的“家庭”，也应当明确它实际也是lineage。世系问题对于了解中西亲属关系演变的不同非常重要。人类社会初期大都经历过单系的阶段，比如氏族时期就是。但西方约在罗马帝国前后曾通过一系列立法促使单系向双系演变。现在西方就是双系亲属制，而中国始终没有发生这种变化，这对于形成在家庭宗族形态上的特点有很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