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明》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天位殷适,使不挟四方。 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乃及王季,维德之行。 大任有身,生此文王。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 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 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大明》延续了《绵》写实的手法,通过追述王季、文王两代人成功的婚姻,歌颂了武王伐商的胜利。诗中虽然出现了“上帝”,但“上帝”是观念化的存在,并未影响记事的真实性。从这个角度而言,《大明》和《绵》都是对历史的实录。但是,在与《史记》记事进行比较后发现,《大明》与《绵》的历史叙事表现出了不同的特点:《绵》诗记事完全符合《史记》的叙事线索。也就是说,乐歌的记史与史家的记事有内在的同一性。《大明》当中的史事,唯有被一言带过的武王伐纣,得到了史家极为详细的记录,而被诗着力歌颂的王季与文王的婚姻,在史家笔下却无足轻重。《周本纪》仅在叙及古公亶父传位少子季历时提了一句:“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武王之母太姒更是不见于《周本纪》,只在《管蔡世家》叙述管、蔡出身时言及。由此可知,《大明》记事虽为实录,却表现出了与史家记事完全不同的、主于颂赞的叙事取向。 通过上述分析,《生民》《公刘》《绵》《皇矣》《大明》这五首作品,依据诗歌本身的叙事模式与特点,实际上可以清晰地区分为三种类型:(1)历史实录型:《绵》《大明》;(2)神话夸诞型:《生民》《皇矣》;(3)仪式记忆追述型:《公刘》。这三个类型反映在《诗序》上,也表现出了非常明显的区别:“《大明》,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命武王也。”“《绵》,文王之兴,本由太王也。”追究文王、武王兴周的缘由,“《皇矣》,美周也。天监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德莫若文王”。“《生民》,尊祖也。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解释二诗的目的,一为“美周”,一为“尊祖”。“《公刘》,召康公戒成王也。成王将蒞政,戒以民事,美公刘之厚于民,而献是诗也。”《公刘》被定性为献诫之诗。同样被视为周民族史诗性质的作品,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特征与属性,这不能不让人心生疑虑并进而追问:导致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在追索原因的过程中,笔者首先发现《绵》与《生民》存在着“民之初生,自土沮漆”与“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的矛盾:《绵》把周民族的历史记忆追溯至居于沮水、漆水时期,而《生民》则把周民族的历史追溯到了始祖后稷。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矛盾?其间是否反映着周人历史意识的转变?在进一步的比较分析中,笔者终于发现,周人的历史意识实际上存在着一个相对漫长的建构过程。兹一一述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