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古公亶父“作五官有司”与《绵》《大明》的历史叙事 通过前文的文本分析可知,《绵》与《大明》以切实的历史叙述为内容,实录性是它们区别于其他三首诗歌的显著特点。导致这一现象产生的根源,可追溯至发生于古公亶父时期,见载于《周本纪》的一件大事——“作五官有司”。尽管后世对于“五官”的具体解释歧义纷出,但在作为职官制度来解释这一点上却是统一的。从《绵》“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之言可以判断,古公亶父时期,周人已经建立了自己的职官系统。即使这一期他们的职官体系并不完备,但“掌官书以赞治”的史官,却必然随同相应职官的建立而正式出现。“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史官的出现,让周人有了记录自身历史的条件与可能。这应该是《周本纪》叙述周人历史至古公亶父突然变得清晰而详明的根源,也是《绵》诗能以清晰的史实为基础追述文王兴起之由的原因。从历史记忆的角度而言,“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反映出在当时人的历史记忆中,周人可追溯的历史,是从居于沮水、漆水开始的;而可以指名道姓的英雄祖先,就是出现在诗中的“公亶父”。公亶父是当时周人所能追忆的最早的祖先,故其名称前被冠以“古”字。这个“古”字说明公亶父的记忆在周人意识中的久远,而久远的历史仍能以清晰地方式被叙述出来,便与古公亶父“作五官有司”有直接的关联。 《绵》诗所开创的实录式的历史叙事,在《大明》诗中得到了延续。《逸周书·世俘解》记载了武王克殷之后一系列的活动,其中就有甲寅日在牧野奏“《明明》三终”的事情: 越若来二月既死魄,越五日甲子朝,至,接于商……戊辰,王遂御循追祀文王。时日王立政。……辛亥,荐俘殷王鼎……王烈祖自太王、太伯、王季、虞公、文王、邑考以列升,维告殷罪。……甲寅,谒伐戎殷于牧野。王佩赤白旂。籥人奏。武王入,进《万》,献《明明》三终。① 这里所说的“《明明》三终”,历代注家均认为即《大雅·大明》。根据干支纪时法推算,从二月甲子克殷至六月甲寅献《明明》,前后共111天。《大明》的创作,就在这期间。由前文的分析可知,《大明》与《绵》,虽同为实录,但在与史家记事的同一性方面,《大明》表现出了区别于《绵》的、与史家记事完全不同的主于颂赞的取向。 论及此,笔者不能不提及列于《大雅》之首的《文王》。和《绵》与《大明》的记史不同,《文王》在追述文王功绩的基础上,着重训诫前来助祭的殷商遗民,同时戒勉成王。这样的特点,既与《绵》诗的记史不同,也有别于《大明》的颂赞,代表了与记史、颂赞相区別的第三个方向:陈诫。其间的区别,既来源于三首乐歌不同的功能,更与史官和乐官不同的职责相关联。如果说《绵》诗表现出来的详细的记史特征,与古公亶父“作五官有司”而建立起史官记事系统有直接的关联,那么,《大明》《文王》疏离于历史叙事而主于仪式颂赞和陈诫的特点,会不会也与相应职官制度的建立或者变革相关联呢? 非常巧合的是,根据文献记载,武王克商后,确实发生了一次与职官制度密切关联的政治事件,这就是前引《逸周书·世俘解》记载的“时日王立政”。所谓“立政”,即建立长官,确立为政之道。司马迁在《鲁世家》中说:“成王在丰,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于是周公作《周官》,官别其宜;作《立政》,以便百姓。”“便”即“辨”,“百姓”即百官。《立政》的核心内容就是立政任人: 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攜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芎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盧烝、三亳阪尹。……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