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地域商帮兴起的社会背景(3)
二、地域商帮兴起的地域因素 以上是就全国大背景而言。现在再看各地商帮兴起地的情形,也有促成商帮兴起的有利或特殊条件。 徽商的家乡徽州。正德时人李东阳说:“徽俗以地狭齿繁,非籍庠校,必治生于外。”(33) 嘉靖《徽州府志》卷二《风俗志》更具体说明了当地自然条件之恶劣,人民米食之艰难。万历《歙志·货殖》称:“谚语‘以贾为生意,不贾则无望’,奈何不亟亟也……人人皆欲有生,人人不可无贾矣。”经商成了求生存的唯一出路。万历时福建人谢肇淛干脆认为徽州人与福建人经商因为人多田少,他说:“吴之新安,闽之福唐,地狭而人众,四民之业无远不届,即遐陬穷发、人迹不到之处往往有之。诚有不可解者,盖地狭则无田以自食,而人众则射利之途愈广故也。”(34) 嘉靖时歙县黄氏族谱称当地,“田少无以给耕者,而齿日蕃……非其乐为商也,其势不家食也”。(35) 自然条件恶劣,外出经商已成谋生的必然之势。嘉靖时昆山人归有光认为,歙县多山地狭薄,不敷食用,“以故多贾”,(36) 又说徽州“无平原旷野可为耕田,故虽士大夫之家,皆以畜贾游于四方”。明末歙县知县王佐说,该县“居山麓,地鲜平畴,竭土之毛,不敷日给,故民皆逐末糊口于四方”。(37) 明末休宁人金声,也多次提到其家乡自然条件恶劣,经商是必然之势。或称,“郡邑处万山,如鼠在穴。土瘠田狭,能以生业着于地者,什不获一,苟而家食,则可立而视其死,其势不得不散而求食于四方。于是乎移民而出,非生而善贾也”。又称,“新安土瘠民聚,人浮于地数十倍,居则坐困,其势不得不迫而奔走四方”。又称,“新安不幸土瘠地狭,能以生业着于土者什不获一,其势必不能坐而家食,故其足迹常遍天下”。(38) 金声作为当地人,一再强调休宁、歙县人经商是情势所迫,应该是符合当时实际的。徽州后来以至有“七山半水半分田,两分道路和庄园”的说法。徽商就是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兴起的。 宁国商帮的兴起地与徽州毗邻,情形一如徽州。宁国地处皖东南丘陵地带,崇山峻岭,可耕地很少,其总体情形是,“宣、歙多山,荦确而少田,商贾于外者什七八”。(39) 商人最多的旌德县,顺治时的宁国知府佟赋伟说:“惟旌地狭山多,田土确,物产无几,故富者商而贸者工。”(40) 另一经商重地泾县,“缘江带河,在万山中”,(41) 光绪《泾县乡土志》云:“万山重叠,绝少平衍,人多田少。”清中期当地人朱珔说:“我邑率山居,土壤硗确,统计岁收仅给三月粮,非贸迁则衣食何由赡,往往离父母,远妻孥,冀获什一于通都大衢,盖有所不得已也。”(42) 同府的南陵县,多平原沃壤,而经商也远不如上述二县突出。由此可见,宁国商人外出经商也是因为家乡自然条件恶劣而选择的谋生之方。 兴起山西商帮的晋南地区,同样地狭人稠。清人康基田认为人多地瘠正是晋南人多外出经商的原因,他说:“太原以南多服贾远方,或数年不归,非自有余而逐什一也,盖其土之所有不能给半岁,岁之食不能得,不得不贸迁有无,取给他乡。”(43) 以出大商人著称的蒲州,出身于商贾之家的嘉、万时人张四维描述其家乡蒲州经商之风道:“吾蒲介在河曲,土狭而民多,田不能以丁授,缘而取给于商。计坊郭之民,分土而耕菑者,百室不能一焉,其挟轻赀牵车牛走四方者,则十室而九。”(44) 因为人多,明初朝廷就大规模将山西南部和东南部平阳、泽州、潞安之民移往外省。直到康熙时,平阳知府刘棨描写其辖境道:“平之为郡,地似腴而实瘠,民似劲而实柔。环顾境内,四匝皆山,土多硗确,荣、猗、蒲、解间稍平,又苦沮洳斥卤,河汾之水,冲决不常。”(45) 可见,人多田少,地土瘠薄,所产不敷食用,是山西商帮兴起的重要原因。 陕西虽地土广袤,“地当九州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一”,但可耕地并不多,地产尤薄,故“闾阎贫窭,甚于他省”。(46) 而兴起商帮的那些地区,人田矛盾尤其突出。如同州,乾隆《同州府志·风俗》云:“南阻山,东滨河,中亘沙苑,树而不田,故各属之地,高而碍于耕锄,低者祸于冲崩,穷民苦衣食之不给,富者皆弃本逐末,各以服贾起其家,蜀卓宛孔之流,甲于通省,而朝邑富人尤甲一郡焉。”再如经商成习的朝邑县,正德《乾邑县志》云:“幅员不及二百里,东有咸滩,西有盐池凹,南有沙苑,皆不可耕,可耕者才十分之二三,亘而又界河渭漆沮三水者,岁溢而善崩,溢彻没禾稼,崩乃数十年不遏田,以故朝邑民独贫。”因为耕作条件差,才通过经商起其家。乾隆《韩城县志》卷二《风俗》记载,韩城也是“地狭人多”,县北乃多“商贾之利”和“尚服贾者”。 江西土瘠是出了名的。嘉靖、万历时期的张瀚在《松窗梦语》卷四《商贾纪》中说,江西一省,“地产窄而生齿繁,人无积聚,质俭勤苦而多贫。多设智巧、挟技艺,以经营四方,至老死不归,故其人内啬而外侈。地饶竹、箭、金、漆、铜、锡,然仅仅物之所有,取之不足更费,独陶人窑缶之器为天下利。九江据上流,人趋市利。南、饶、广信,阜裕胜于建、袁,以多行贾,而瑞、临、吉安尤称富足。南、赣谷林深邃,实商贾入粤之要区也”。描述了江西人经商的原因和条件。稍晚的王士性也在其《广志绎》中说:“江、浙、闽三处,人稠地狭,总之不足以当中原之一省,故身不有技则口不糊,足不出外则技不售,惟江右尤甚。”三省中,江西人稠地狭最为突出。他还说:“江右俗力本务啬,其性习勤俭而安简朴,盖为齿繁土瘠,其人皆有愁苦之思焉。”(47) 同时期人谢肇淛在《五杂俎》卷四《地部二》中认为,江西人之所以贫,就在于“其地瘠也”。江西人在明代大规模移往湖广、云南等地,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所以弘治时丘濬就说:“盖江右之地力,所出不足以给其人,必资荆湖之粟以为养也。”(48) 地方文献中有关江西吉安、抚州和临江等商贾之地人多地瘠的描述更为常见。 福建也多属人多田瘠之区。杭州人张瀚是这样说的:“福州会城及建宁、福宁,以江浙为藩篱,东南抱海,西北联山,山川秀美,土沃人稠。地饶荔、挺、橘、柚,海物惟错,民多仰机利而食,俗杂好事,多贾治生,不待危身取给……汀、漳人悍嗜利,不若邵、延淳简。而兴、泉地产尤丰,若文物之盛,则甲于海内矣。”(49) 似乎自然条件不差,但万历时的福建晋江人何乔远则说:古田,“田获一岁,地瘠难以蓄众,壮者往往佣四方,鄙朴而勤力。四民之中,工商阙二,坐是无所得金银”。福清,“背山面海,多舄卤,颇有海舶之利。其人刚劲尚气,四方杂处,学不遂则弃之习文法吏事,不则行贾于四方矣,以其财饶他邑”。泉州,“沿海之民,鱼虾赢蛤多于羹稻,悬岛绝屿以网罟为耕耘。附山之民,垦辟硗确,植蔗煮糖,黑白之糖行天下。地狭人稠,行贾寡出疆,仰粟于外,上吴越而下东广……行而南,安平一镇尽海头,经商行贾力于徽歙,入海而贸夷,差强资用,而其地俭于田畴”。建阳,“书坊之书盛天下……其泉氿洌,可以酿,其酿行东南”。松溪,“其民宠俭,商贾而有恒业”。延平,“民惮远出为商贾,无他役作而勤耕耨”。将乐,“其民多技而好胜,乡有苎布之利,喜于为商,或流侈靡而无实”。永定,“僻壤也……民田作之外辄工贾”。莆田,“行贾之人,金陵为盛”。邵武,“地狭民众,财源鲜薄”。建宁,“土地膏腴,专有鱼、杉、油漆、苎麻之利,以通商贾”。海澄,“有番舶之饶,行者入海,居者附资。或得窭子弃儿,养如所出,长使通夷,其存亡无所患苦,犀象、玳瑁、胡椒、苏木、沈檀之属,麇然而至”。(50) 万历时有官僚指出:“闽省土窄人稠,五谷稀少,边海人民皆以船为家,以海为田,以贩番为命。”(51) 崇祯年间,兵部尚书题奏,“至于漳泉之民,以海为生,缘闽地甚窄,觅利于陆地者无门,而洋利甚大”。(52) 清初的蓝鼎元说:“闽广人稠地狭,田园不足于耕,望海谋生,十居五六。”(53) 清代嘉庆年间的福建巡抚汪志伊是如此评价他管辖下的“八闽”大地的:闽省负山环海,地狭人稠。延(平)、建(宁)、汀(州)、邵(武)四府,地据上游,山多田少;福(州)、兴(化)、(福)宁、泉(州)、漳(州)五府,地当海滨,土瘠民贫,漳州、泉州尤甚。 合观明后期张瀚、何乔远和清前期蓝鼎元、汪志伊等人所言,我们大致可以了解福建各地的自然概况,各府县人经商的原因、条件以及特点,福建同样人多地瘠,经商成为谋生的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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