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先生对学生的两个不容忍 先生的认真劲儿,还表现在对学生的两个不容忍。一是不容忍学生读、写错别字。说是不容忍,是说遇到这种情况发生,先生一定予以纠正。其方法是找来词典,让学生自己查,以加深印象,长记性。二是不容忍学生写作中,引用了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文献。先生为此还少见地对一位青年教师大发雷霆。一次在先生家中,先生审阅那位青年教师的一篇文稿。看着看着,先生眉头紧锁,说:你过来,念念你引的这两句话,说说这两句话什么意思!这位青年教师见胡先生极其严肃,越发吱吱唔唔。先生厉声说到:“这段话你根本不明白!没明白还要写,难道你写出来是让读者明白的吗?”接着先生平静下来,一一说明那段文字应该如何断句,说的是什么意思。先生为这类事情发火,极少见。更多的时候是循循善诱,耐心教导。话又说回来,谁都有念错字的时候,先生个别时候也有。先生当了院长后有时因开会不能上课,我便临时代上。先生有一次还听我的课,给我具体指导。一次先生听我谈到龚自珍的号“羽琌山人”,立即问我“琌”字你刚才怎么读的,我重复了一遍,并向先生说明我查过字典。先生查了字典后说,好,以前我读错了。 29.为萧致治先生新作写书评 1984年,武汉大学历史系萧治致先生与杨卫东先生编撰的大作《鸦片战争前中西关系纪事》(1517-1840)一书完稿。八十高龄的姚薇元先生审阅了部分书稿。萧先生拟请胡先生审阅书稿并撰写一篇书评,先生愉快地答应了。不久,萧先生派弟子李少军先生携书稿来到开封。胡先生叫少军不要着急,住在开封等两天。胡先生素对武汉大学历史系姚薇元老先生十分景仰,姚先生的大作《鸦片战争史事考》,历来列为先生研究生的必读书和入门书。萧先生等秉承武汉大学学统,特别是姚薇元先生学脉,历时多年,编撰了《鸦片战争前中西关系纪事》。此书可做为《鸦片战争史事考》的前编,系统地梳理了鸦片战争前的中西关系中的大事要事,搜罗宏富,考据精审,是学者特别是青年学子研习鸦片战争史、明清中西关系史的不可多得的入门好书。胡先生推开一切手中的活,夜以继日地仔细阅读萧先生的大作后,提出了一些建议和意见,并一口气写了一篇书评,后发表在《历史知识》1986年第6期。先生的审阅意见由少军带回武汉。先生曾对我说过多次,萧先生等的大作很见功夫,出版后,要好好阅读。结识少军先生,也使我在学界多了一位真诚的朋友。当年年我正在撰写一篇关于鸦片战争的文章,少军同志回武汉后不久,将其刚翻译完的相关的日文资料抄写后寄给我参考,令我非常感动。由于胡先生和萧先生等的情谊,萧先生与少军兄对我多所关怀与提携,每有译著大作出版,多赐赠于我,包括《鸦片战争前中西关系纪事》、《外国学者论鸦片战争》(上、下)、《林钦差与鸦片战争》、《鸦片战争与林则徐研究备览》、《薪火集》等。 30.讲魏源思想要读《二程遗书》 先生去郑州当了院长后,他教的1979级本科生的课《中国近代思想史》一部分由我来承担,1980年级起则主要由我承担,先生有时间,作些专题讲座。我讲课中,因初学识浅,鸦片战争、太平天国和戊戌变法部分,基本上照搬先生给我讲课的笔记及先生发表的文章。先生对我上课,多有训导。如讲魏源哲学思想,先生对我说:“不要完全照搬我的讲义,要读《二程遗书》,补充内容。”我读了《二程遗书》后,即将有关论述录入自己的讲稿。如明道云:“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夫天之生物也,有长有短,有大有小。君子得其大矣,安可使小者亦大乎?天理如此,岂可逆哉?” “万物莫不有对,一阴一阳,一善一恶。阳长则阴消,善增则恶减。斯理也,推之其远乎?人只要知此耳。” 伊川云:“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 “天地之间皆有对,有阴则有阳,有善则有恶。” 先生又指示我读点中国哲学史。先生说,读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不要看文革期间的修订本,要看其1949年前出版的本子。恰好,中华书局1961年根据解放前商务印书馆旧型重印的冯先生的《中国哲学史》1984年再次印刷,我随即买了一套。由于自己水平低,读了之后许多地方甚了了,但结合先生给我所讲,对中国哲学史上的经学发展脉络算是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先生还让我抽时间读周予同本、范文澜本《群经概论》,由于种种原因,这两种书我并没有仔细看。 31. 关于一本书的点校(暂略去) 32.生活中的几件小事 先生生活简朴,穿着也不甚讲究。在京修订《中国近代史新编》时,穿过一件新的“的卡”棉短大衣。不知何时,吸烟不慎衣服袖子上烧了个洞,回来后由师母补上了。冬天,先生穿这件衣服,和我说过两次:“你看看,好不容易买了件好衣服,还烧了个窟窿。”惋惜不已。 先生喜欢喝点酒。但在开封时,我没和先生一起喝过。后来,先生住在郑州东明路高知楼,我多次去过。有两次先生让我陪他喝酒。我1985后因胃痉挛就不能喝酒了。两三次因喝一点点白酒或红酒便因胃痛被送进医院(一次是张开荣、丁建定君送的,另一次是高海林、宋会群兄送的)。先生说,少喝点,没事。和先生两次喝酒,都是先喝一小盅白酒,再喝半杯红酒,再来一杯啤酒。结果真的一点事没有。 1980年代初,一次先生去上海出差回来后给我讲了个故事。从开封上火车,不但没有买上卧铺票,也没有座号。先生一直站到过了徐州。先生实在难熬,便找到了列车员,出示了自己的标明是教授的工作证,说:我是教授,能否帮忙找个座位。列车员痛快地答应,并解决了问题。先生对我说,我从来没拿教授头衔说过事,这次实在是没招了,才出此下策,没想到还真管事。看来人们对教授还是尊重的。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1980年代中,先生去开封北道门买菜,想顺便买点熟的猪耳朵,回来当下酒菜。当排到售货窗口时,突然发现口袋里的钱被小偷偷走了。先生一连几天不痛快,见着我就说,不就是欺负我老头子吗! 先生任社科院院长后,一次奉命带队下乡抗旱。回来后对我说,老天相助,抗了没几天,就下雨了。接着讲了个笑话。他去的地方的县官恰好是河南大学毕业的,自然笃先生以老师相称。先生问起其做县官的辛苦,该生很幽默地说(大意):一天到晚忙得很,头绪太多,也很难让上级和百姓都满意。您没看戏台上旧戏的县官角色都化妆成“哧麽糊”(指化妆成丑角)脸吗?说完,他和先生都笑开了。先生给我讲这个故事时,也哈哈的笑起来了。 33.先生研读《圣朝破邪集》 20世纪80年代,先生从南方开会归来,和我有一次较长时间的谈话。主要内容一是谈他去上海徐家汇图书馆看书事。谈到先生看《万国公报》华文主笔沈毓桂(1807~1907)的《匏隐庐文稿》的体会,特别是沈的中体西用的观点等。第二方面的内容是关于《圣朝破邪集》一书的问题。先生从南方某处见到此书,认为研究价值很高,特意出资请人按原线装书格式抄写一部,共八册(当时没有复印机或不允许复印笔者不得而知)。先生让我去北京图书馆柏林寺藏书处查阅资料时,代他查阅利玛窦《天主实义》。我去了之后,柏林寺图书馆管理员告诉我,《天主实义》仅存上册,缺下册。回来报告先生,先生略有不快,认为该处不可能没有全书,疑我查书不细。后过了几个月,先生借赴京出差之机,也去了趟柏林寺找到管理人员询问,果然如我所言。为此先生还向我表示过歉意。又过了几个月,在先生家又谈起《圣朝破邪集》一书,书就放在先生书桌上,先生让我拿回去翻几天。我看到先生不仅读了,且有圈点或有眉批。如总目卷一沈某《参远夷疏》条上批“沈某,明史卷二百十八有传”。《奏为远夷情形其诡》条,先生批注“其”字为“甚”之误。有的地方批注“应查年号”等。凡书中提到外国传教士的名字,如厐敌我、熊三拨、艾儒略、利玛窦等,先生都加上记号。有一处先生夹注“浅陋可笑”一小纸条。凡遇有谈到天、上帝等处或谈到排佛斥老抑儒处,先生格外关注。先生看书之仔细,令我印象深刻。至于先生打算写什么文章,是否已有部分手稿,先生未与我谈,不得而知。我的印象是,先生因忙于他事,似没有全读完该书就放下了。 34.《鸦片战争的研究》(资料篇)与《杰士上书汇录》 先生当了河南省社科院院长,特别重视院图书馆的资料建设。这一点图书馆的老馆长和丁巍同志和我说过多次。学术价值高又成大套的书,自然价格不菲,先生千方百计筹款购置。在河南大学时,几件事令我记忆深刻。上个世纪70年代,当中国科学院近代史所进了日本佐佐木正哉的《鸦片战争的研究》(资料篇)【该篇系佐氏从大英博物馆抄回的中方档案】后不久,先生即复印交系资料室供大家使用。故宫内务府档案中发现“戊戌真奏议”----《杰士上书汇录》的事情披露后不太长的时间,先生即设法辗转从京师全部复印带回开封。这些重要的资料,当时收藏的大学还极少,对我系教师研究工作和研究生教学有着重要意义。后来河南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思想室研究室成立,先生任主任。成员有王宏斌、田海林和我。研究室资料室的建设在胡先生的精心策划下进展很快。重要的台湾方面影印的杂志,如《万国公报》、《民呼日报》、《民吁日报》、《民立报》等等,都购置进来。对文海出版社出版的近代中国史料丛编的购置(正续两编放系资料室,三篇在图书馆收藏),先生也没少操心。由于新台币升值,第三篇价格几乎比续编涨了一倍。先生亲自找主管财务校长,说明资料的重要性,才得以拨款购置。 |